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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瘟疫与天使 ...

  •   第六十八章:瘟疫与天使
      大天使安琪拉猛然从梦中惊醒。
      那仍旧紧闭的眼皮因痛苦而抽搐着,她仿若初生婴儿般的身子蜷缩在床上,手指在不自觉中拽紧了床单,橘黄色卷发被汗水所沾湿,湿漉漉地贴在后颈上带来湿寒。那急促的喘气持续传来,仿佛是想极力使自身恢复平静,与此同时,碧蓝双眸戛然睁开,骤缩的瞳孔间流露出惊恐及悲凉,眼前似乎依旧残存着梦中人的身影,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她无力地伸出手使其遮掩面容,将要哭出一般无声地沉寂小许后,那手随刻缓缓垂落,触及床头柜上的十字架手链,以小刀细心在其上刻出的字母,已然模糊不清。
      安琪拉……
      孤身一人的女孩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抹惘然流露在天空般的蔚蓝里,终被落寞完全取代。她高坐在房屋顶上,遥望着村内无比苍凉的景,三三两两的村民和死尸似的徘徊在街道上,原本勤恳的农夫颓然丢下农具,任凭老鼠聚到自己的脚尖,也只是单单在驱赶罢了。空荡荡的小路无人涉足的影子,唯有奔丧者抬起被白布遮掩的尸体、呦呵着向远方行去,最终还是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她隐约听到乌鸦凄厉沙哑的鸣叫声,伴随着生灵的哀嚎传入脑海,如同尖针一根一根地扎进头皮。它仿佛是在嘲讽人类的如此下场,转瞬飞去化为天际的一寸灰蒙。
      “愿神保佑我们,能够平安地度过明天。”虔诚的声音缓缓传来,那女孩遥望着四周的一片荒凉,原本带有灵气的眼睛此时却黯淡地阖下,若有希望尚还残存,稍后就被无尽的忐忑与疑虑掩匿。她用那双过分细瘦的手摆出了教徒祷告的姿势,左手腕处的十字架手链分外显眼,似是希洛塔语的文字印刻在其上,隐约间点明了女孩尘世的姓名,大概应该念为,安琪拉。
      与此同时,那女孩顺了顺她毫无光泽的橘黄卷发,双眸凝望着灰蒙蒙的苍穹仿佛陷入沉思。天际间似是乌托邦的影子隐蔽于云翳,黎明曙光透过厚厚云层的束缚照耀在面庞上,带给心神一瞬的恍惚。若天空般蔚蓝的虹膜沉淀了灿金光晕,那身却在光芒的映照间圣洁无瑕仿佛天使,当她的手不由伸出触碰光明的始处之时,无尽的光肆虐地沿着指尖的夹缝扩散,为那面庞晕染上了柔和的金黄色。
      名为安琪拉的女孩因那一瞬的刺眼而紧眯起瞳,待双眸逐渐适应了耀眼的强光后,方才若无事人般将腰间的号角拿下。她微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在号角的尖端静静吹响,悠扬的号声充盈心扉,不久就扫去了原存的悲凉。碧蓝双眸隐入昏暗,最终存在的唯有黯淡的蓝。手在悄然间放下了号角重系于腰际,她轻盈的身顺着木梯攀下后,稍刻藏匿于狭窄的角落,十字架手链在阳光映照中、煞白煞白的在腕间闪烁。
      独自持着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安琪拉几乎虚脱般倚于破旧的木门旁。那瘦弱到基本皮包骨的指将虚掩的门推开,她提起那盏灯缓缓向室内步去,待那油灯被随手放置在灰尘遍布的地面上时,这小女孩子才只身跪坐在床的边缘,蓝瞳紧紧凝视着那奄奄一息的女子,乍时流露出心生的恐惧。
      “母亲。”安琪拉轻声在对方的耳畔言道,碧蓝瞳孔仿若玻璃般澄澈,注视那苍白的双颊,却悄然呈现出几分苦涩。那女子此时无力地瘫倒在床铺上,同样碧蓝的瞳孔呆滞无神地凝视着来访的女孩,急促的呼吸声彻彻入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此时只是单纯在等待死神勾取她的生命罢了。青黑色的疱疹遍布着她的面庞与身躯,仿若漆黑曼陀罗花狰狞地绽放着。
      “安琪拉......你来了啊。”那是用尽全力才微弱道出的话语,女子用双眼的余光瞥视了她一眼,于是便无声无息地阖眸,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克制的喘气。如此气促的声久久徘徊,无形中拽紧了安琪拉忐忑无比的心脏,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女子的面庞,点点泪花却在自身的努力压抑中溢满眼眶几近流下。
      “好好活着……安琪拉……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好好活着,就去适应吧……”
      那蓬乱的橘黄色卷发在不知觉间被母亲的手指缓缓梳理,顺着面庞划落的泪珠在昏黄光线下辗转着,稍刻便在那手轻柔的抚摸中拭去擦干。那瞳中映下母亲最后的笑容,隐隐充满着无言的爱,似乎能抚平心灵疮疤,终究化为止水般的宁静。
      “我也该走了…… 你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好吗?安琪拉。”
      “母,母亲——”伴随着她声嘶力竭的呼喊,安琪拉双眸骤缩,身子无力地瘫倒在了床铺上,泪水登时冲破眼眶的束缚、一滴一滴地滚落进厚厚床单里。可眼前女子的手却悄然垂落在床铺边缘,阖起的眸仿佛已然沉沉睡去,青黑色的疱疹绽放在面庞上,始终是如此渗人的。
      “母亲!妈……妈,妈妈!!快理理安琪拉啊!!!快,快点,快点!!!”
      那女孩此时竟不顾后果地拽紧床铺,与死去的母亲相依仿佛是留恋着过往,瞳孔中辗转出悲凉的光芒,却无声无息地消失殆尽。
      这或许,只是一场梦而已啊……
      那是记忆中的温馨午后,阳光暖融融地照耀在面庞上,将碧蓝的瞳孔中的那股神气尽都凸露,橘黄色发俏皮地卷曲映衬出天性的活泼,一抹微笑划过嘴角仿佛会永远地停驻。安琪拉满足地倚于母亲身旁,灵动的双眸注视着那天际的余晖,却只是久久地发愣着。
      恍惚间母亲真挚的笑容在眼帘中挥之不去,那因农活而粗糙的手此时正用小刀专心在十字架上印刻着,仿佛在祝福着那心中依恋的孩子。
      “安琪拉,戴上它,神灵一定会保佑你的,孩子。”耳畔戛然回响起母亲温柔的声,与此同时,她郑重地将十字架手链佩戴在安琪拉的左手腕处,祝福般的笑容充盈着心扉不由带来丝丝暖意。而随后,记忆中的女子便站起身,顿时耀眼的光芒沿着她的身蔓延,冥冥中仿若天使一般圣洁无瑕。她的眼眸驻望着天际遥远的乌托邦,或许是向往着什么,那微笑的弧度愈渐浓郁。
      “据说在手链中刻上名字的话,可以保护那个人不受侵害呢。”温柔的声音彻彻传来,仿佛是在提醒那迷惘的孩子,“这是神灵的庇佑哦。”
      话音毕落,记忆中母亲的影子悄然离去,光辉渐而化为迟暮的昏黄,那远方的阳隐匿于云彩的层层遮掩下,红霞遍布在偌大的苍穹中,暮的凉风扫过衣襟带来片刻凉意,少女冰冷的面容乍现于瞳间,逐而贴近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模糊不清。一头狂放的绯红长发被蝙蝠翅膀般的头饰扎成双马尾,黑白相间的发夹固定了那整齐的刘海左侧,蓦然呈现出了那双淡漠的灰眸。
      而她诡异繁杂的眼妆之上,却赫然架着一副椭圆形眼镜,那身衬衣上仿佛是自我兴趣般布满了黑色斑点,宽大的西装外套像是掩盖什么般遮挡了她的背部,衣摆披落在身后,因过于修长而触及小腿。眼前的少女冷若冰霜地注视着安琪拉良久,灰眸中悄然流转出了几分怀疑,薄唇轻启,最终道出一句话来。
      “为何还这么悠闲?不久后……瘟疫就会蔓延过来了。”
      “哟嘻嘻嘻,瘟疫?这里很平静啊,并没有什么……”安琪拉随性地一笑,仿若天空般的蓝瞳瞥望了一眼那人,却不□□露出了错愕。那显然是个异乡人。这小姑娘于是呆呆地蹲在那里,还要再说什么话语,却又戛然语塞,眼眸注视着那少女止不住地发着愣儿。
      而对方仍然保持着固有的冷漠,灰眸似乎已然明了般辗转出冷芒,绯红发丝逐渐融入昏黄,声音顺着耳廓絮绕在脑海中,透彻出无比的寒仿佛在警示,“你们原来还不知道啊。那么,就请您务必忘记与我的这段话语吧。”
      “啊?”安琪拉的话音不免显露出了怀疑,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对方,盯着那红如鲜血的长发,仿佛整个灵魂都即将深陷进去一般。然而,少女却与她擦肩而过,绯红色发丝飘荡于风中,转瞬离去间、使那身姿隐匿于落暮的辉映下。
      披挂在身后的黑色西装在晚风中浮动着,悄悄将那掩藏于其内的骨翼显露。身后那女孩似乎并没察觉任何异样,她突然开口,或许是在挽留着什么。
      “等等,你……”
      “你觉得灰色的眼珠怎么样?请您回答。”戛然时分,耳畔等到的却是那少女怪诞的言辞,那“请”字仿佛是刻意而为地加重了几分,灰眸顿时阴鸷地斜睨了她一眼,敛满极寒的目光在安琪拉的身上游走,使对方不禁感到一阵恶寒。与此同时,似乎是在等待回答般,少女习惯似地伸手扶了下架于鼻梁的椭圆形眼镜,狂放的绯红长发在晚风中诡异地扭曲着,将面庞上的冷漠尽数凸显。
      “当然喜欢喽!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呢。”毫不犹豫的回应声竟使得对方一怔,灰眸中流溢出愕然的芒光,但稍瞬便隐没入黑暗里无可察觉。而安琪拉竟向她真诚地一笑,仿佛天使般无比的圣洁,橘黄色卷发在落暮阳光下轻柔而又朦胧的。随后那声悄然接上话音,仿佛是将她方才的思考一同道出,像是在面对早已熟识的故友一般,依然是那么的诚恳。
      “……嗯,如果没有奇怪的眼妆的话,或许会更有精神些。这是安琪拉的看法,不要太在意了,哟嘻嘻嘻。”
      “是吗?那就好。但是,请您务必尽快离开。”冷若冰霜的声音中却突兀夹杂了几分温度,少女灰色的瞳孔顿时隐匿于昏暗里,镜片在她昂头的瞬间骤变煞白,诡异繁杂的眼妆在双眸之下就似马戏团的小丑。而瞳的正下方是那尖利的倒三角妆容,或许是拥有着特殊意义的符文一般,少女终究不再停驻,走向远方直至自身融为迟暮的昏黄,消失不见了踪影。
      戛然之间,安琪拉紧倚母亲尸体的身子被他人所狠狠拽落,沉重地撞击在地面上不住呻吟,她顿时感到了痛楚,五脏六腑仿佛被榨干一般使她无法喘息。那无法抑制的干咳竟渗透出一抹殷红,沿着嘴角蜿蜒流淌仿若静夜中绯红的月,使那地面沾染上了血液固有的色彩。
      耳畔即刻回响起人们惊恐凄厉的尖叫声、嘲讽声,或是充满愠怒的咒骂声,那急急赶来的教父慌忙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阖眸祷告不再注视那死去的女子,身子已然颤栗仿佛被心里的恐惧所支配。而随之而来的人们却高呼着涌入,拉拽着无力反抗的安琪拉向屋外步去,疯狂的声音充斥入耳,不免令人头痛欲裂。
      “那小鬼已经得病了!快杀了这个恶魔,烧光她的尸骨,休想把瘟疫蔓延到圣洁的神教徒身上!”
      只觉自身被众人狠狠拉扯甩入烈火燃烧的柴草堆中,跳动的火焰仿若毒蛇,在耳畔留下嘶哑的笑嘲,突兀袭来的热浪卷席周身带来无尽的灼痛。那无法抑制的惨叫顿时从喉中传出响彻于天际,炽热的火焰欢呼鼓舞地吞噬着,舞动着迎接那女孩离去,若天空般湛蓝的瞳孔中映下火舌肆虐的影子,她的眼睑无力耷拉,其中暗藏着的、或许是即将奔赴黄泉时最后的留恋。
      为什么……
      安琪拉不是个好孩子吗?
      那为什么还要杀死我?
      朦朦胧胧中,天使平静冰冷的面容在瞳前浮现,那袭金长发仿佛从来都不被尘世的污秽沾染,蔚蓝眼眸中似是流露出丝丝怜悯,又转即消失不见了踪迹。
      白皙的手悄然向即死的女孩伸出,看似是轻柔的牵引,却足以使那灵魂挣破躯壳而出。猛然醒转的安琪拉呆滞地扭头,碧蓝瞳孔凝视着那被火舌吞没的尸骨,使她不禁后怕地蜷缩起身,背后竟是那如此圣洁的纯白羽翼,初生的羽凝固于瞳间警醒了她的心神,直到身边天使静若止水的声音忽然回响,这才使她的精神安定下来,“吾名安佩尔。欢迎成为我们的一员,安琪拉天使。”
      “请务必忘却你尚为人世时的身份,作为一个天使生活下去。”
      声音愈渐模糊化为一份抹不去的记忆,大天使安琪拉失力地擦去额头的汗水,面庞深埋在枕头间仿佛是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感。渐渐的,流逝的时间使心神逐渐平复,那天使已然沉沉睡去,留下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淡淡辗转……逐至消迹。
      只可惜,就算来到天国,她也未能见到自己的母亲。
      无论变成怎样的存在都可以。安琪拉相信自己定能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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