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琉轩

4、生变

　　1.4
　　程宸望着姚牧舟，嘴唇颤了颤，慢慢把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拉下去，轻声道："我没事。你别胡思乱想，有神农长老坐镇，能出什么事。"
　　姚牧舟诧异地望着程宸："师兄……"
　　"去吃早饭吧。"程宸打断姚牧舟尚未出口的话，"你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再不去饭菜可要凉了。"
　　姚牧舟心知这绿原堂一定出了什么事，但也明白程宸绝对不会告诉自己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叹了口气摇摇头，跟程宸一起回屋吃早饭。
　　这一日跟前三日过得并无差别，似乎整个绿原堂只有姚牧舟一个闲人。姚牧舟坚信绿原堂必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风平浪静，数次想从程宸嘴里再问出点什么，程宸都避而不答，薛梅也是一样。程宸睡觉为何要锁门？神农长老为何多年不在辰天宗弟子面前出现？泰微、博闻二位长老究竟去了哪里？那个神秘的客人又是何人……姚牧舟思来想去，始终理不出头绪，脑中各种猜测频出，久久无法入睡。
　　像一张烙饼一样在床上翻腾了大半夜，姚牧舟起身穿好衣服，想了想，又拿出一把跟手指一般大小的小刀塞在靴子里。左右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发现点什么。
　　夜已深，姚牧舟走到房门口正准备开门，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立刻屏住呼吸，细听外面的人说话。
　　"……我听说他们的人已经快到了，百里萤已经被我藏起来了，你那个师弟怎么办？"
　　姚牧舟心中一惊，随后皱紧眉头。他已经听出来说话的是那个叫薛梅的女弟子。
　　"跟百里萤一起吧。"程宸的声音回答，"无论如何不能把他牵扯进去。"
　　"快点。"薛梅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绝对不能被那些……"
　　她最后说了句什么，姚牧舟没有听清楚。程宸叹了口气，在姚牧舟的房门口站定。
　　姚牧舟靠在门口，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程宸推门进来，姚牧舟看准时机，一把扣住程宸的手腕，将他拽进屋里。
　　程宸吃了一惊，姚牧舟的拳头已经砸过来，准确地击中他的鼻子。
　　姚牧舟不敢松懈，一拳打中程宸之后立刻向他眼眶上招呼。姚牧舟是羽族与人族的混血儿，体质和力气上自小就不是纯血统人族的程宸的对手，不论打架还是拆招从来都是败多胜少，若不尽快将他拿下，一旦对方反攻，姚牧舟基本只有挨揍的份儿。
　　程宸被姚牧舟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头晕眼花，然而姚牧舟天生力道不够，虽然起初两拳打得程宸有些晕头转向，但程宸又对他这个师弟出拳的套路太熟悉，姚牧舟再次出拳的时候，程宸已经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拳头反手一扭。
　　姚牧舟大惊，另一只手去攻击程宸颈侧，同样被程宸挡住。两人你来我往地拆了十余招，姚牧舟被程宸扣住腕上脉门，咬牙一脚揣在程宸脚腕上，程宸吃痛跌倒，两人滚在地上扭打起来。一分钟后，姚牧舟落败，被程宸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姚牧舟不肯就范，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打小你就没赢过我，怎么长这么大了怎么还学不乖。"程宸扯了床单将姚牧舟的手腕压在背后捆起来，"别乱动，扭来扭去跟条蛆似的。"
　　"你们打算做什么？"姚牧舟费力地扭头，"外面来了什么人？是不是那个神农长老放进来的？"
　　"你别问，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少掺和。"程宸捆好姚牧舟的手腕，又去捆他的脚。
　　"什么没关系？到底出什么事了？"姚牧舟大声问。
　　程宸拉了拉绳结，确定已经把人绑结实以后，一把将姚牧舟扛在肩上往外走。
　　"怎么还这么轻？"程宸吸了口屋外的冷空气，连忙捂住鼻子，"你小子下手比以前狠多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姚牧舟蹬了蹬被绑住的腿，又无奈又气愤。程宸将他像扛货物那样扛着出门，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程宸叹了口气，抓住他的腿："安分点。牧舟，那天晚上见到你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咱俩打小一起长大，你回家的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姚牧舟的眼神黯了黯，鼻子有些发酸："辰天宗才是我家。师兄，既然你见着我了，好歹得让我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程宸将姚牧舟向上托了托，一边走一边道："唉，你这次回来得太不是时候。我不跟你说有我的道理。你别乱动，师兄没法让你从这儿逃走，那至少要保住你的性命。"
　　姚牧舟心头大震："性命？！你们要做什么？！"
　　程宸没有回答，一直扛着姚牧舟直奔藏书楼而去。
　　一切都乱了，姚牧舟一路上看到不少辰天宗弟子都在往主厅的方向跑，有的人手里拿着剑，有的人手里拿着星盘甚至判官笔，每个人都惶恐和不安，还有愤怒。
　　"绿原堂……现在有多少人在？"姚牧舟问。
　　"算上你我，应该有七十人左右。"程宸冷冰冰地回答。
　　只有七十人。正常数量的话，应该有二百到三百人常驻绿原堂，姚牧舟不敢想那一百多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程宸扛着姚牧舟来到藏书楼。藏书楼门开着，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程宸没有点灯，随便找了个角落把姚牧舟放下，扶着他靠墙坐好。
　　"师兄，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姚牧舟紧紧地盯着程宸黑色的眸子，"你不想让我掺合，想保我的命我都认了，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想急死我吗！"
　　程宸擦了擦姚牧舟脸上的灰，苦笑地望着他："好，我告诉你……其实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神农长老俞颐，他在跟溟教勾结叛宗。"
　　"溟教？！"姚牧舟惊得几乎跳起来，"他们十四年前不是被神君彻底剿灭了吗？神农长老怎么会勾结溟教？！"
　　"我只知道他们是一伙的。"程宸恨恨地道，"你还记得早上问过我的那个老家伙吗？那就是溟教的长老！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勾结上的，有多长时间我们一概不知，就连博闻长老都不清楚他居然闷声不响就做了叛徒。"
　　"捭阖堂那边不知道？"姚牧舟喝问，"你说那个溟教长老已经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难道就没人给捭阖堂递个消息？"
　　"没人能把消息递出去。"程宸摇摇头，"泰微长老带他的弟子去了西荒，根本就不知道俞颐和溟教来了绿原。那个溟教老头来这里的头一天就破坏了绿原堂的结界，设了一个新结界，只要有任何东西离开结界笼罩的范围，立刻就会被结界化成血水后吞噬掉。结界是单向的，只进不出，所以你跟百里萤能进来。"程宸沉声道，"不是没人试过如何出去，他们都死了，尸骨无存。就在你来的前一天，他又给我们下了咒。"
　　程宸说着撸起左边衣袖，姚牧舟将目光移过去，在看清楚那上面的印迹之后倒吸一口冷气。程宸的左臂上，黑青色的咒印像蛇一样缠绕而上，似乎还在活动，隐隐散发着让人毛发倒立的不详气息。
　　"这是--"
　　"不知道。"程宸放下衣袖，"俞颐说这是一种噬魂之术。我们现在都是那个溟教长老手中的傀儡，只要他愿意，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个印记吸取魂魄、操控躯体……也有人反抗过。"程宸摇了摇头，"带头反抗的就是博闻长老。博闻长老一开始就中了这个法术，你知道结果吗？博闻长老跟他的十七名弟子在法术发动的一瞬间奄奄一息！绿原堂所有人亲眼所见，还有谁敢反抗？"
　　姚牧舟难以置信地瞪着程宸。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让他如坠冰窟，浑身都在发冷："难道博闻长老已经……"
　　"不，他还没死。"程宸回答，"俞颐说辰天宗所有长老在宗主那里有秘术保持联系，倘若谁死了，宗主一定会立刻知道。"
　　"……没人能破开那个结界吗？"姚牧舟颤声问，情况严重得超乎他的想象，令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程宸摇了摇头："博闻长老或许可以，可他已经……"程宸望着姚牧舟的眼睛，"我们得了消息，今晚溟教要在绿原堂开启一个法阵，此事俞颐与溟教策划许久，我们得去阻止他们。大家都已经存了死志，只是不知道能拖延多久。"程宸按住正在挣扎的姚牧舟的肩膀，"你我师兄弟一场，我不能把你牵连进来。师兄没用，没法把你送出去。牧舟，今晚事毕后我若还活着，一定回来放你出去。"
　　程宸说完捏了捏姚牧舟的双肩，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牧舟哪里肯让他就这么走，高声嚷道："师兄！程宸！溟教与我辰天宗水火不容，你想让我看着你去送死吗！！！"
　　程宸停住脚步，抬头望着正厅屋顶，声音发涩："我不想做叛徒，我也不想死……牧舟，你好不容易才逃回来，我不能拉着你跟我一起去送死。"
　　程宸说完大步离开藏书楼，并且重重地锁上了门。
　　"程宸！程宸！混蛋……"姚牧舟喊得喉咙嘶哑，门外那人已经走远了。黑发蓝眸的少年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费劲地弯过身体去抽之前被他藏在靴子里的那柄小刀。还好因为刀子小没有被程宸发现，否则他还真没办法弄断这两根捆着自己的布条。
　　姚牧舟费劲地把身体扭起来摸到那柄小刀，用手指捏着刀柄一点一点地磨捆着自己手腕上的木条。就在这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力气势汹汹地向他袭来。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脑中要将他的大脑从头颅里拉扯出来，姚牧舟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头疼得厉害，险些吐了，夹在指缝里的小刀也掉在了地上。
　　"这是……魂术？"姚牧舟忍着剧烈的头痛把小刀捡起来，继续割自己手腕上的布条。魂术在整个北州都是禁术，只有溟教这些邪魔外道才会将这种邪恶的术法视为之宝。不知道外面情况怎样，程宸那个白痴……姚牧舟心中焦急，然而小刀太短，程宸为了防止他逃跑绑得很紧，姚牧舟割了半天布条也才裂了一半。
　　就在姚牧舟焦急不已的时候，另一个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哼。
　　姚牧舟愣了一下，连忙大声发问："谁？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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