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重》飘舞的紫色雪

4、第四夜·留恋的理由

　　古老破败的楼房，不管什么时候都透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原本的白墙早已变成了灰墙，楼梯的栏杆也锈蚀的不成样子，连台阶都是坑坑洼洼的。甚至叶风有种错觉，只要他的脚步再稍微踩得重那么一点点，整栋楼都会因为不堪重负而瞬间散架。

　　在刚刚跟那名自称王磊的青年确认了老太太的身份之后，叶风却一反常态的表现冷漠，好像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他毫无干系。他漫不经心地听着王磊对重华的絮絮叨叨，直到重华把这位麻烦的客人送走，叶风也站起来，跟在王磊后头一道离开了。

　　重华没有挽留，他甚至没有过问叶风的去向。

　　这让叶风有些奇怪，不过对这个喜欢故弄玄虚的家伙叶风没兴趣刨根问底。

　　——那个青年，说了假话。

　　这是叶风的直觉。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人在撒谎的时候，哪怕他是个再完美的说谎家，也会有某些体征上的变化。眼神、脸色、语气，甚至是呼吸的频率，体温的波动。他刚刚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王磊，他说的大部分应该是真话，但在被问及母亲的死因之时，王磊的目光却开始左右飘移，回避了与重华的眼神对视，这是一种典型的心理暗示。

　　他的母亲并不单纯是因为心脏病发而猝死，一定不是。

　　思量之下，叶风决定去案发现场看看。

　　楼道的隔音效果非常差，有人走过，整栋楼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不过叶风并不担心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指责他这个登堂入室的“小偷”，自从老居民区死了人之后，原本夜不闭户的街坊邻居都一个个变的疑神疑鬼起来，连大白天家门也关的严严实实的。

　　兴许，这里就是闹鬼了哟。

　　几个迷信的老头老太太开始这样说，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一点。

　　三单元402的房门前，叶风停下来，观察了一下防盗门的构造。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插进锁眼捅了两下。

　　咔嗒一声，门开了。

　　叶风迅速地走进屋里，并带上了门。通过刚才在店里王磊与重华的对话，叶风了解到王磊是单亲家庭，父亲早逝，母子俩相依为命。王磊与母亲住在一起，尚未婚娶。而叶风笃定以王磊的胆子不敢再住在家里，既然他昨晚在这里见到了已故的母亲的“亡魂”的话。

　　屋内还保持着王老太太生前的模样，干净整洁，看起来经常被打扫。母子俩的生活显然比较捉衿见肘，沙发上的垫子已经被洗得发白，茶几的边角也磨得钝圆。家里没有任何值钱的家具，除了一台19寸的老彩电，连件像样的家用电器都看不到。

　　突然的，叶风在茶几上看到了一个造型别致的烟灰缸。

　　叶风皱了下眉头，拿起来打量着这个烟灰缸，水晶的。

　　在家境贫寒的屋子里，为什么会摆放着这样一件昂贵的奢侈品？

　　房子很小，总共就60来平米，叶风又来回查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叶风于是决定走访王老太太家的左邻右舍，敲了门，好不容易有一家人给开了门，迎接他的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妇女，见到门口站着的学生模样的叶风，中年妇女有些狐疑地问，“你是谁？有什么事么？”

　　“我是……C大心理系的学生。”叶风说。

　　“C大心理系的？你该不是老张头的学生吧？”

　　老张教授？她居然认识老张教授？

　　这倒是让叶风有点意外，索性遂了对方的话接下去，“是啊，老张教授是我的导师。他……很不幸，在中午时候去世了……”

　　“啊？！”中年妇女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喊。

　　很快，叶风了解到这个中年妇女姓吴，左邻右舍都称呼她吴大婶。

　　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嘴碎，喜欢找人唠嗑，尤其是遇到肯认真倾听不会打断你的，吴婶那话就跟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往外吐，根本用不着叶风费心去问，倒是省了不少事。

　　“你说王老太太啊，也真是苦命！她老头子死得早，膝下就一个儿子，也是整天操碎了心。这小王啊，人倒是不错，老实，憨厚，但就是不懂得去找份正经点的工作，整天装神弄鬼拜佛求仙的，听说在外面让人给骗了欠下一屁股债，连房租都付不起只好搬回来跟他老母亲一起住。人也老大不小了，还不去讨个媳妇成家，怨不得整天被老太太骂呢。”

　　“他们母子的关系不好吗？”叶风问。

　　“嗨！就王老太太那大嗓门，一吼起来啊，整个楼里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的！整天兔崽子兔崽子的骂，把小王是骂的灰头土脸的。但其实啊，哪个当妈的不最疼儿子？人前骂的越狠，人后疼的越厉害，也是恨铁不成钢呐。这不，还没到冬天呢，老太太就嚷嚷着要去买新棉花给儿子做身衣裳。可惜哟，棉衣还没做出来，人却先没了……”

　　叶风点点头，又继续问下去，“您为什么会认识老张教授？”

　　“老张头嘛！这里哪个不认识，老教师了，文化人，咱们可比不了。和王老太太关系处得可好，因为他们是校友，当年恢复高考时候的第一届大学生，上的就是C大。”

　　“他们都是C大毕业的学生？”叶风惊讶。

　　“是啊，刚建校时候招的第一届，个个都是尖子。那时候上个大学不容易啊，这才对这里有感情啦。老张毕业后留校做了老师，说是一辈子都要陪着学校，死也要死在这里。王老太太也是，住了这么些年也舍不得搬走。”吴大婶说到这里，又黯然神伤起来，“哎！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听说王老太太去世了，老张头最伤心了，那天来祭奠差点情绪控制不住。我看，会不会也是伤心过度，想不开随着她一起去了……”

　　“老张教授不久前来过这里？”

　　“对对对，昨天，还是前天来着……哎哟，人老了，记性不好咯！”

　　叶风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王老太太家里有人抽烟么？”

　　“没有没有，老太太最烦抽烟的了，连闻到烟味都不行。记得哪次有个人不知道叼了根烟进来，差点被老太太撵出去呢。”吴大婶连连说，又奇怪地看向叶风，“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叶风笑笑，告别吴大婶走出了有些压抑的居民楼。

　　走到楼下的时候，叶风停步，再一次打量着面前破旧低矮的楼房。在很多年轻人眼里，这不过是些随时会被拆迁的老房子。但时至今日，叶风才突然明白，人留恋某个地方也许有很多种原因。不是因为名利，而是一种怀念。这种对过去的怀念，让那些年过古稀的老人执意留在这片土地上，生于此，死于此，不愿意背井离乡。

　　这么说来，两起案件的死者共同点有三条。

　　一，他们曾经都是C大毕业的学生。二，他们生前都居住在C大校园内的老居民区。三，他们都对这里充满了感情，所以对校方拆迁持强烈的反对态度。

　　这会不会是关键？抑或是，只是单纯的巧合？

　　叶风思索着，有些心不在焉。

　　一阵风吹过，身后破旧的窗户传来吱呀的声响。

　　叶风闻声回头，这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下来。

　　有一个老人站在窗边，看着他，好像在寻觅什么的样子，眼神焦虑却又空洞。

　　叶风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再看向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

　　没有老人，那里什么都没有。

　　正是一天内阳光最好的午后，明媚的光线照在身上，叶风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他扭头迅速地离开了，浑然没有察觉到他的背后，一双在角落里紧盯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