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77、第 77 章

　　室内的空气在逐渐升温，随着两人炽热的呼吸越推越高。伊利亚亲着他紧闭的眼睑和颤动的睫毛，忽然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十九岁的青年什么都不懂，也是这样紧张不安又心甘情愿地躺在他身下，犹如献祭般等着他去探索寻求。

　　“沙利叶……”伊利亚动情地呢喃他的名字。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赵楼宴的脑袋里一阵嗡鸣——那是一个信号，他潜意识地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画面像病毒一样迅速挤占着他的脑子，不断分裂繁殖、污染吞噬一切鲜活美好的光明，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

　　他以为他已经自我催眠成功了，但仅仅一个声音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沙利叶？沙利叶？”伊利亚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听见对方紧咬发抖的牙关，身体绷得像拉开的弓弦。“沙利叶，没事的，放轻松。”他不停抚摸对方的背，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几乎在短短的一瞬间，赵楼宴像只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跳到离他最远的角落，全副武装浑身戒备地敌视他，双眼通红地嘶声道：“不要叫我的名字。”

　　“楼宴，你冷静下来。我爱你，我不会伤害你的。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伊利亚试图靠近他，赵楼宴摇着头喃喃道：“别过来……”

　　他在看，还在笑。赵楼宴高估了自己，在恐惧面前他的努力是如此苍白无力。仿佛有一张网将他包裹了起来，伊利亚徘徊在外，束手无策。

　　“你怕我？”长久的沉默之后，当赵楼宴几乎忘记了还有第二个人存在时，伊利亚轻轻地问。他慢慢抬起头，眼中有一瞬的清明，随即被绝望的痛苦取代。

　　“你出去吧……”

　　伊利亚烦闷地看着他脆弱的模样，三番五次的拒绝让他所有的耐心都快透支光了。他抓住赵楼宴的肩膀，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

　　“楼宴，你看着我。”

　　赵楼宴无法挣开他的束缚，身体的禁锢令他产生强烈的排斥感，他央求道：“求你了，出去。”

　　“别再拒绝我！”伊利亚忽然厉声道，他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嘶哑地质问：“你就这么怕我吗？”他们还是恋人吗？他努力了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还是无法让他放下防备。

　　“不……”赵楼宴摇着头，他怕的不是伊利亚，更不是那次的原因，或者说绝大部分不是。但他不能说出真相，无法将那个最不堪的自己摊开给最爱的人看。他恨不得所有知道那段过往的人都消失，让它永远烂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永不见天日。

　　伊利亚用绝对不容拒绝的力气用力抱住他，赵楼宴一愣，随即拼命反抗，接着伊利亚感到一阵剧痛，赵楼宴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

　　“你咬我好了，没事的。”伊利亚拍着他的背脊轻声道。

　　赵楼宴更用力地咬下去，激烈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恍惚间赵楼宴一下抓住了伊利亚的背，隔着衬衫摸到纵横交错的疤痕。他还记得当初换药时那皮开肉绽的骇人伤口，他看得直哭，伊利亚还抱着他扯着嘴角笑着说你亲一下我就不痛了。

　　怎么会不痛？他让他痛得一点都不值得。

　　他们走向未来的每一步都伤痕累累，背负着比上一步更沉重的枷锁，当他好不容易挣脱，却发现层层锁链早就绑缚住了他的内心。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轻声道。

　　伊利亚的眼神有些失望地暗了暗，然后安慰道：“我们有的是时间。”然后下床，这次不是去浴室。

　　“你去哪儿？”

　　伊利亚的背影顿了顿，回道：“我去客房，这样你会睡得好一些。”

　　赵楼宴想阻止他，但他却又害怕刚才的场景再度上演。

　　他躺回床上，忽然听见一点动静，脱口叫道：“伊利亚？”

　　没有回音，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伊利亚不会回来了。

　　那次以后，伊利亚开始不停得加班，每天回来得越来越晚。刚开始伊利亚总是尽量用最多的时间和赵楼宴在一起，让他明白自己的感情和对那次强迫的愧疚，希望得到他的原谅，消除他对自己的阴影。而现在他们的交流变得乏善可陈，伊利亚已经拿不准怎样的相处才是对的。有时候赵楼宴看起来很近，有时候又很遥远。就像他越来越反复无常的情绪，伊利亚不明白哪句话会触碰到雷点让他失去控制。

　　有一次两人睡觉的时候赵楼宴试图再试一次，伊利亚拿开了他的手，苦笑着道：“别闹了。”对方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折磨，伊利亚去客房过夜的日子也越来越频繁。

　　在这期间，亚德里安仍在雷打不动地每天送邀请函。舞会、酒会、诗会、沙龙、走秀，各种名目繁复的请柬连续送了半个月，无非是贵族消遣时间的那一套。今天又是一封，伊利亚照常连拆都没拆就扔进抽屉。

　　“伊留什卡，下班后去喝酒吧。”他的同事经过时对他道。

　　“我要加班。”

　　“明天周末，现在可没什么可加班的。”

　　伊利亚对一堆男人喝得酩酊大醉讲有色笑话的活动不感兴趣，换了个借口道：“我有约了。”

　　“太好了，你可以带上女朋友一起……好吧，祝你周末愉快。”同事在伊利亚冷淡的视线中耸耸肩收了声，这个伊利亚出了名的难约，他跟另外几个同事打赌约他出来，看来这回又输了。

　　“哦，对了，你说的那三个人已经抓起来了。”

　　“谢了。”

　　同事离开后，伊利亚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他不想回家，甚至有些害怕见到赵楼宴。

　　他出神了一会儿，最后把抽屉里那张请柬拿了出来，揣进了衣袋里。

　　下班后，伊利亚驱车到了请柬上所标注的地址，一座巴洛克式的庄园，跟挑选这里的主人一样优雅华丽。

　　与他想象的不同，里面并没有在举行什么盛大的舞会，只有亚德里安一人在大厅中央作画，四周安静得出奇。

　　锃亮的皮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亚德里亚穿着黑色真丝的衬衫长裤，略长的头发随意散着，瞳仁似乎也被映成墨黑的颜色，看到他后随之一亮，道：“你来得正好，这里我始终抓不住感觉。”

　　他让开位置，伊利亚看到画布上的内容，愣了一下。

　　画上的自己。伊利亚盯着那个静止的人像，心想这就是别人眼中的他？

　　“真高兴您能来。我在这里等了很多天，猜想你什么时候会赴约。”他放下画具，背脊的蝴蝶骨随着动作从衬衫中浮现出优美的形状。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们是同类，而人类是群居动物。”亚德里安的声线带着一点鼻音，顿了顿后私语般道：“我只请了你一个人，等着你来做我的模特。”

　　伊利亚知道他会这么说，直接道：“我要那幅《极光》。”

　　“没问题。”亚德里安答应得没有一丝犹豫，唇角漾出一丝笑意：“尽管它是我我见过最美丽神秘的奇景，不过，我现在见到更美丽的了。”

　　甜言蜜语是法国男人的必修课，伊利亚对这样的赞美司空见惯。他脱下外套坐到画架前面的一张椅子上。

　　“有酒吗？”他问。

　　“抱歉，我太高兴以至于忘了招待客人。”亚德里安从伊利亚身上收回目光，拍拍手道：“管家，去酒窖取最好的酒。”

　　价格不菲的红酒很快端到了伊利亚面前。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喝酒，亚德里安为他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环境。伊利亚没有用酒杯，直接拿过酒瓶咬开木塞便往嘴里灌，动作说得上是粗鲁，却又莫名优雅。

　　亚德里安没有要求伊利亚保持静止不动，他更喜欢观察自然状态下的模特。

　　他扔下了完成一半的作品重新起稿。这才是他想要的感觉，狂热而冷酷，性感而粗野，白色，黑色，金色，他的眼中像烈日又似酝酿着暴雪。

　　“这是我第二次画人，穿着衣服的。”他专注地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丝细节，一边慢慢道：“你让我想起我的第一个模特，一个成熟富有魅力的男性。我见到他的时候，就像一个始终模糊的梦忽然有了具体的形象，那种感觉十分美妙，对未知恐惧，却又暗含期待。”

　　他说话十分缓和流畅，并不会让人觉得聒噪，反而会让人产生聊天的兴趣。

　　“你的启蒙者？”伊利亚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问出口，但亚德里安很快回道：“可以这么说，从那时起我才发现自己是异类。”

　　伊利亚喝酒的动作顿了顿，亚德里安道：“从那以后我就没画过人体。”

　　“为什么？”

　　亚德里安笑了笑：“自控是一件很难的事，尤其当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进行这件事的时候。”

　　伊利亚这回看向他，冰蓝色的双眼直视对方，问：“有成果吗？”

　　酒瓶倒在了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停在亚德里安脚边，鲜红的酒液滴落在黑色的大理石上。亚德里安从波动的液体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低低道：“不，还没有。”

　　赵楼宴坐在沙发上，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十点，桌上的菜已经冻得结了脂膏。他叹了口气，随即起身开门去车库，骑着那辆抢来的机车离开了家。

　　半小时后，赵楼宴到达了伊利亚工作的地方。黑漆漆的大楼没有一点有人的迹象。赵楼宴静静看了一会，油门踩到了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