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64、第 64 章

　　“先生，先生？醒醒，您不能在这里睡觉。”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唤醒整个城市，在一栋清砖红墙的建筑门口，一名年轻的职业女性弯腰叫着一名睡在花坛上的外国青年。

　　椅子上的青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女人吓了一跳，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清醒，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惺忪。他站起来，将近两米的高大身材所带来的压迫感让娇小的女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女人不得不抬头仰视，看着对方仿佛俊美的脸微微失神。她在领事馆里工作，却从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白人男性，那和女人的柔美不同，而是属于男性的精致俊美，阳光似乎在他白得透明的脸上泛着光，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微微转动的时候就像晶莹剔透的水晶。也许是因为他的色素稀薄，气质冷淡疏离得就像冰山上下来的精灵。

　　女人本来以为是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流浪汉，现下却有点舍不得赶他离开了。

　　“你需要帮忙吗？”她和颜悦色地用英语问，伊利亚因此看了她一眼，打算转身离开。

　　“等等！”女人看到他要走想也不想地拉住他的手，伊利亚蹙眉，转头不悦地看向她。

　　“你……你不会说话吗？”她问，不知为什么心跳的很快。她还是第一次干这么大胆的事情，拦着一个第一次见的男人不让他走……

　　“我会法语。”伊利亚蹦出他仅会的几个英文单词之一。他的声线不似外貌一般冰冷，反而像风一样非常和缓好听。

　　那声音就跟敲在女人心上似的，她脸上直发烫，道：“我们这儿有法国人，你叫我安妮吧，跟我来。”

　　安妮笑出两个酒窝，跟他招手道：“来吧。”

　　伊利亚捕捉到了法国人这个关键词，犹豫了一下抬腿跟了上去。

　　在四天前，伊利亚还在柏林，然后做出了飞越半个地球来找沙利叶的决定，因为他笃信沙利叶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再得不到消息他就要疯了。

　　然而当他落地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一个人有多么难。伊利亚之前所在的部队驻扎在中俄边境，那里的中国商人多少都会俄语，交流基本不成问题。但他忘了香港不是远东，本地人只会讲粤语和英语，他和沙利叶学的那一点中文根本派不上用场。他的手上只有沙利叶的中文名字和一张照片，加上语言不通，想在偌大一个香港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只能寄希望于当地的英国人，但光是从机场到达人流量较大的市中心，就耗了他两天的时间。伊利亚打量这这座充满欧式风格的建筑和偶尔路过的白人，心想眼前这个叫安妮的女性也许能帮到他。

　　安妮把他领到了一间会客室，给他倒了杯水就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多了一个西装革履面带微笑的男人。

　　他坐到伊利亚对面，自我介绍道：“你好，这里是英国领事馆，我是维克多·菲利普斯，我听我们的安妮小姐说您需要帮助。”然后看了眼安妮：“真遗憾，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男人。”

　　安妮脸一红，偷看了眼伊利亚。后者一门心思都在如何找沙利叶身上，此时终于见到一个能沟通的人，顿时眼睛一亮，原本漠然的眉宇间浮现不易察觉的急切，点头道：“是，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然后直直看向他。

　　维克多笑了一下，他是典型的法国男人，眼角眉梢都写着风流多情。他让已经被这个冰冷的男人迷得晕头转向的安妮去泡茶，然后对他道：“没问题，不过我得先了解一下你的身份，先从你的名字开始？”

　　“伊利亚·维利斯托夫，二十一岁。”

　　“国籍。”

　　“俄罗斯。”

　　“身高。”

　　“一米九三。”

　　“职业。”

　　“……”伊利亚没有立刻回答，维克多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探究。维克多在领事馆工作，接触的高官要员并不少，他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是个受过训练的军人，一个精通法语的俄国军人出现在香港……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军校生。”伊利亚不太情愿地吐出这个单词。

　　倒是个符合年龄的解释。维克多问：“还有谁和你一起来的？”

　　伊利亚蹙起眉，对维克多的盘问开始不耐烦，但又碍于要求他帮忙只能忍着：“就我自己，我来香港是为了找一个人。还有什么问题？”

　　维克多明显感觉他已经不耐烦了，他真是讨厌俄罗斯人的臭脾气，耸耸肩道：“没了。”

　　“那轮到我问你了，香港最大的报社在哪里？”

　　“轩尼诗道，大公报。”

　　伊利亚得到答案便起身欲走，安妮也跟着慌慌张张站起来，看向维克多：“哎，他要走了吗？”

　　“等等，你是想去登寻人启事？”维克多叫住他：“让安妮带你去吧，她认识路。”

　　伊利亚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头：“谢谢。”

　　维克多和安妮解释了缘由，后者立刻一口答应，高兴地领着人走了。

　　几分钟后，伊利亚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他。维克多大约已经在派人查他的来历了。伊利亚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敏感，而他还是用结婚的名义好不容易请到了一个星期的假期，但在没找到沙利叶之前他根本没打算回去，更管不了别人怀疑他的目的，反正他们也查不出什么。但一旦他联络到自己的上司，他多半想回也回不去了。

　　因为路程较长，安妮让领事馆的司机送他们。一路上安妮既紧张又兴奋地坐在他身旁，不时偷眼打量他刀刻般俊美的五官。

　　他长得真好看啊，说法语也好好听。就是性格有些冷淡，不知道笑起来什么样，一定也很好看……

　　“还有多远？”伊利亚问，安妮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心口小鹿乱撞，立即说话都结巴了，“就、就在前面。”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大公馆，伊利亚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油墨味。他看着一个个隔开的办公区，吱吱嘎嘎的打字声和大叠大叠的报纸，恍惚记得沙利叶也曾经在报社实习，而他曾按着沙利叶在那家报社的地板上度过多么疯狂的一夜，当他们精疲力尽后满足地抱着彼此时，呼吸的就是这样的味道。

　　“你等一下。”安妮一直试图想和伊利亚聊天，但是因为语言不通，而且对方看起来很冷淡，一句话也没说成。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只好先去找编辑说明来意。

　　没想到伊利亚却把她拉住了，安妮还没来得及害羞，眼前忽然多了张照片。

　　安妮看向照片中的人，那是一个长得十分清俊的男人，微微下垂的眼角看上去很好脾气，一看就是好相处的性格。如果说这个俄罗斯男人像寒冰，那这个照片中的人就是春水。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吗？

　　伊利亚看着相片中的沙利叶，目光在一瞬间充满柔情，他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才递给安妮，想了想不放心地嘱咐道：“小心。”

　　那照片看上去保存得很好，一点折痕都没有。安妮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到上面手写的日期，是去年春节照的。

　　“有名字吗？名字。”安妮指指自己：“安妮。”指指对方：“伊利亚。”最后指了指相片。

　　伊利亚反应过来，做了个写字的手势，安妮跟人要了纸笔，然后就看伊利亚像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地写出一个中文名字。

　　“赵……楼……宴？”安妮跟着他的笔画念出来，编辑一看有名字有相片找到人的几率就大多了。伊利亚没办法交流，最后版面和大小都是安妮来定，最后一算费用，安妮惊呆了。

　　“六百块这么贵？！”

　　伊利亚被安妮的叫声吓了一跳，安妮跟编辑求道：“他一个外国人来香港找朋友不容易，你看在国际友人的面子上算便宜点吧。”

　　“你们要放在头版，还要那么大的版面，我已经给便宜了。”

　　最后安妮将刊登时间从一个月压缩到半个月，最后用二百五十块敲定。安妮写了个数字给伊利亚看，用一双目光闪闪的大眼睛邀功似地看他。

　　伊利亚的眼睛在安妮和和编辑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两遍，在明白那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后开始掏钱。他来得太急忘了兑换港币，也不知道这里物价如何，就把所有的卢布都拿了出来。

　　安妮从里面挑了几张给编辑，然后把照片换给伊利亚。伊利亚仔细将照片放回贴身口袋里，看了眼剩下的钱，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接下来他只能睡公园了，吃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不过他好歹在部队训练过，餐风露宿不成问题，几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他。

　　他刚想到吃，肚子就咕咕叫起来。安妮愣了一下，问：“你饿吗？”

　　伊利亚尴尬地装作没听懂，安妮连说带比划：“我带你去吃饭。”

　　走之前报社让他们留个联络方式，有了消息可以通知，安妮看了看伊利亚，心想他都睡花坛了估计也没固定住址，便把自己的地址留给了编辑，然后拉着他离开了大公报。

　　伊利亚走出去好远，时不时回头看报社的大门，恨不得下一秒就能从那扇门里得到沙利叶的消息。

　　“没那么快的。”安妮看他像只等主人回来的大狗一样噗嗤笑出来。

　　伊利亚隐约听懂了她的话，眼神暗了暗，在心中默默祈祷。

　　快回到我身边吧，沙利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