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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斜风细雨不须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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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守护主天坐在窗台上,清凉的夜风抚动他披散开来的水蓝色长发,像极了水面上荡起的波纹。丝制的睡袍微敞,在风的玩味下流露出细致幼滑的肌肤。他用手里的羽扇扑打着窗边飞舞的精灵,浓紫的眸子里满是玩童般的惬意。
刹那支起上半身,倚在床上欣赏着守天:“玩得差不多就该收手了吧……”
守天回头看他,收起羽扇放在银白的牙齿下轻咬,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等……”
刹那露出个猜不出意味的笑,揭开被单的一角,拍了拍身边空着的部分:“过来,你这个坏孩子。”守天居然像个孩子般扑到刹那怀里,惊跑了窗外无数好奇的精灵。
不知道是守天大发慈悲,还是看守自行松懈。一连几天来送饭的看守都对那个被疾风冰冻的风精灵视而不见,也没有人来替换他,甚至还有人送来了龙芷的落尘。
龙芷轻抚着琴弦,像是久违了的故友般凝视着低语:“好久不见……”飞落在牢笼外的疾风再次化身为白衣寒宇,他探手进去,一把握住龙芷的手腕,脸上全是惊恐地看着她。
对面,龙芷眼睛里依旧是平淡如旧的眼神,依旧是标志性的冷笑,依旧是云淡风起般的静蔼。龙芷轻轻拨开他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算是安慰。
“放心,离死还远着呢……”琴起,依旧婉转清丽,沁人肺腑般动听,“西塞山前白鹭飞……斜风细雨不须归……”
青岚殿下窗外的花圃里依然是姹紫嫣红,只是落花已经没有人去打理,落寞地落了满地。凝蹲在花圃前学着龙芷的样子将花瓣一片片小心地铺在花根。一直没有龙芷的消息,青岚殿下也好几天都没有回到府邸,现在连疾风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凝不知道该向谁去打听龙芷的下落。他想到了熏,几经周折之后,他来到幽幂界坟茔地。
磷火在坟包和墓碑之间跳跃,像无数双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这个本应是同类,此时却可以拥有实体的灵魂。低沉悲壮的乐色仿佛来自内心深处,凝怔怔地听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朝着乐起的方向走去。
熏像往常一样委坐在坟茔之上,手持骨制的埙吹奏着。如泣如诉的乐音自指间流淌。凝不敢靠近,远远地站住。熏银黑相间的头发有几缕挡在眼前,看不清表情,但乐音的悲泣分明在诉说,那本应如洗的天幕下突出其来的硝烟,以及硝烟散尽后那满目的疮痍。围在左近的数十个灵体个个面呈悲凉之色,有的甚至流下鲜红的血泪。凝感觉到了悲伤,好像风都在低低饮泣,为逝去的生命。这种自内心深处向每一个毛孔浸透的悲伤,潮水一般将他整个吞没。他小小的心灵无法承受,晶亮的泪珠第一次从清彻的眼中跌落。
过了一会儿,熏收了埙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龙形烙印看,突然出声:“很喜欢龙芷吗?”
凝有些意外,他抬手抹了抹眼睛,重重地点头:“嗯!”
“过来坐。”熏微笑着冲着凝招了招手。
凝听话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我不知道该去找谁,疾风也不在……”
熏的眼睛越过坟茔,落在未知的某处,“放心吧,龙芷不会有事的。青岚殿下绝对不会让她出事。”凝点点头,突然注意到熏手腕上的烙印。他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龙芷!
熏注意到他的目光,举起手腕自嘲地笑了笑:“很眼熟,是吗?”
凝凑过去,偏着头仔细地看:“这个形状跟龙芷的耳扣很像……”
“这是一种封印,可以阻制我们魔兽化,以免失了心智。同时……”熏停了一下,手指抚着自己的手腕,“这也是一种标记……”
“标记?”
“这是御用标记,其他的我就不能再说了。”熏苦笑了一下,“龙芷是幸运的,青岚殿下从来没有约束过她。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说着,熏的眼睛居然蒙上层水色。
凝不明白,他呆呆地看着熏,不解地直眨眼睛。熏不再说什么,他站起身,指了个方向:“你该走了,这地方本应是束缚你的所在……而你现在拥有实体,不宜在此久留。我也要去魅音殿下那里。”凝虽然有疑问,但还是很听话地站起来,顺着熏手指的方向,很快离开幂界之地。
熏站在坟茔上目送他远去。你的小伙伴是这么担心你……不管是寒宇还是青岚殿下都在惦记着你。龙芷,果然少了你和你的“落尘”,怎样都无法奏出令我满意的声线。你到底在干什么?寒宇不是去找你了吗?为什么不跟他一起离开天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问自己为什么,可这一次,他的心开始有了质询。熏抬起头,仰望极高远的某个地方,好像想要穿过遥不可及的高度,透过厚重的云雾,看到牢笼中的友人。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逃不开殿下的视线,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拥有真正的自由。龙芷,你真的不明白吗?还是因为太过明白,所以才拼了命的想逃?!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幻姬捧着自己的头颅,唱着歌走近。她走到熏身旁,手里的头颅微笑着问道:“熏大人在想什么?”
熏没有回答,神色略显戚然。半个近乎透明的灵体突然自空中出现:“熏大人,魅音殿下有请。”熏的神色瞬间恢复平静,淡淡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幻姬捧着自己的头转身走开,淡淡的歌声在远处浓重的雾气之中响起“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
熏站在原地望着幻姬远去的方向出了会儿神,这才钻进坟茔去找魅音。他在门前停步,不自觉地将手抚上胸口。他在心里默语,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我……是爱着她吗?……我不知道,就像手掌下无法触及到的心跳般难以确定。这身体是为她而生的,理所当然地要爱她,属于她。
“你的表情可有点儿可怕呀,熏。”话声未落,黑色的雾状气团已迅速幻化成人形,刹那依旧裹在一身黑衣里,神情倦懒地出现在门口。
熏躬身行礼,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礼貌地打了招呼。刹那盯着熏低下去的头顶,怪异地笑了笑,突然扑过去,用手指勾起他的下颌,端详着熏清秀的眉眼:“开始觉得有心了是吗?”熏的身体有些僵,保持着低眉顺目的姿态,没有出声。
刹那玩世不恭地笑,凑到熏的耳边,吹着气低语:“你小子不会在我姐的床上也不哼声儿吧?”他伸出暗红色的舌头,舔了下熏的耳朵。熏哆嗦了一下,没有动。
突然,随风而至的熏香迅速将两人包围,刹那像被针扎了似的放开熏,后退到墙边。魅音斜倚在躺椅上,连人带躺椅一起穿墙而出,出现在两人面前。她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自己湛蓝色的卷发上,用手指轻轻梳理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刹那,你可不要欺负我的熏。”刹那站在墙边,做了个悻悻的手势,“我只是开个玩笑,玩笑而已……”
黑雾刚刚浮起,刹那刚想离开时魅音又问道:“你见过他了?”刹那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
“他怎么说?”
“等。”
“等?”
“嗯,他只说了这个字。他说你会明白。”
“你去吧。” 魅音挥了挥手,刹那像得了特赦般,随即消失在黑雾之中。
刹那离开后,魅音转向熏,冰蓝色的眼眸具有极强的穿透力,仿佛可以看到人心的最底层。熏不敢抬头,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睛。那双冰蓝色眼睛有些心痛的看着他:“有些想法是很多余的,你应该明白……”
“是,殿下。”熏的回答有些沙哑,他顺从地走过去,坐在躺椅的脚踏上。熏抬起头,以一种非常妩媚的神情看着魅音。
魅音笑了,爱怜地轻抚着他的额头,“你放心……”,然后两个人连同躺椅穿过墙壁,好像那墙根本就是层气体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