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清骨醉愁眠》雨醉青蔷

3、第 3 章

　　【二】

　　一轮孤月映篝火，十里江山，尽在杯盏中。
　　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喝多了就容易话多，酒酣耳热时八卦起来，绝对不比菜市口嚼舌根的妇人差。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丞相那件事儿……”
　　“听说了听说了，唉，现在闹得是满城风雨。话说丞相……唉，真是平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过现在兄弟们都在传，是有人故意陷害栽赃……”

　　“啊？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的……不想活命啦？”
　　“是啊，你说有谁那么大胆呢？谁不知道当今丞相受宠，朝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的跟兔子似的……据说蜀中旧臣一直想盼个出头之日，为这事儿挤破了脑袋。

　　“不过哈，你说的也是，以当今丞相的恩宠……任谁再急着想要邀功，若没足够硬的后台，也不会傻到拿丞相开刀……”
　　“你这死小子说哈别拐弯儿抹角阴阳怪气儿的，把话说明白了！”
　　“嘻嘻，你想想，当今蜀汉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动丞相的后台能是谁呢？又有谁想除了丞相，又不好亲自出手呢……”

　　“啊？！你说的难道是皇……”
　　“嘘嘘嘘……你小声点儿，隔墙有耳你不想要脑袋啦？……”
　　“可是，怎么就……”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一倍儿聪明的哥儿们儿在朝堂上当文官，今天他亲眼所见，他告诉我啊……丞相功高盖主，陛下早就想出之而后快了。今儿不过是找了个借口给众文武一个交代罢了。要不，就凭几封书信……隔了平时谁信呐？”

　　“哦，这样儿……丞相跟着陛下打了二十年的仗了，要真是这样儿还真是……”
　　“唉，无情最是帝王家，你这小破孩儿是一辈子不会懂得，当你的火头军去吧！”

　　咕咚咕咚咕咚……又是一片冰凉的灌酒声。
　　“我也有一个兄弟做官的，话说今天这事儿有些奇怪啊……”说话那人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
　　“平时一向和丞相不和的张将军关将军倒是急着给丞相说情……据说还险些惹怒了陛下，受了陛下的责罚。这赵云赵将军平时敬慕丞相可是蜀中出了名的，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帮丞相说，还有跟丞相一同从荆州出来的黄老将军，这……”

　　“唉，谁知道呢，人心隔着肚皮呢……”
　　“就是，再说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懂什么？！让本大爷来告诉你们，关羽张飞给诸葛亮求情也不是为了别的……诸葛亮跟了刘备二十年，关羽张飞跟了刘备三十多年，这刘备如今要办诸葛亮……他们这是替自己寒心哪！你们想要是刘备连诸葛亮都容不下，又能留他们到几时？！只怕这回要是诸葛亮到了，他们俩的好日子也就不远啦！”
　　一人是个不得志的文人样子，喝醉满脸通红了，摇着酒罐子醉醺醺道。

　　“啊？”众人听完大惊失色：
　　“这江山还没打完……陛下就开始急着肃清有功之臣，这……未免太狠了吧。”

　　那人冷笑一声，一双醉醺醺的眼有种喝大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优越感，装模作样道：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咱们的陛下如今快六十岁了，还要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做那春秋大梦吗？北方兵威将广，就咱们这点儿兵，你们以为真的是曹魏的对手吗？你们以为刘备不知道自己北伐是以卵击石吗？‘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那是哄咱们听的……不想让文臣武将都知道他是个没种的，其实刘备自己心里是怎么打算的……人家就想在西蜀这儿圈块儿地儿自己做个土皇帝，安安稳稳的再说几年大话给自己买块儿地儿放棺材也就完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谈什么千秋大业……”

　　“刘备不是一直崇拜高祖皇帝吗？不是一直说自己是汉室之后嘛……他只现在是要仿高祖帝开始杀开国之臣啦。真是有什么样的祖宗有什么样儿的孙子……”

　　此言论一说完，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是真是假，只听的一片唏嘘声。

　　又有一人凑过来道：
　　“唉，有个事儿说起来更蹊跷……话说我表哥，再李尚书李大人府中做护院。这按你这么说，丞相失势——正是蜀中旧臣拼命往上爬的好机会呀！这就算不趁现在邀宠……也得联名上书落井下石什么的。可是李大人黄大人这些蜀中重臣这几天却没什么动静，而且可不见得心情好，那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儿来……咱都是哥们儿，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们，这两天可千万别争着到尚书府上争宠献媚去，保定碰一鼻子灰……”

　　淅沥的雨雪声响，远处管弦清冷飘渺，夹杂在热络的议论纷纷中，苍白宁静，像是哪一年的雪覆藤萝花。

　　预告：
　　“来人备驾，朕要去天牢亲自审问诸葛亮！！”
　　马车泠泠，雨声淡漠如轻碎。
　　漫山遍野的泼墨桃花，花渲骨化，斜横枝桠，不是同一年。

　　“怎么，丞相仍是不招，嗯？”他的声音在耳边想起，那样熟悉。
　　他缓缓的闭了目，睫毛上沾了碎雨，是微湿的花意，却只是扣紧了身下的床单。

　　窗外是温软的天光，映红了一树灼灼妖桃，枝桠婉妙蜿蜒的映进来，斜斜的影子拖曳着柔软。
　　他想起有一个时刻，生命里的桃花开的也是这样绚烂。
　　那时还是早春，残雪都还未化净，竟有桃花开的那样早，细细的铺陈在花瓣上，风一吹便静静地颤。那时他和他同乘一骑，站在染了细雪的桃花花树下，自己就坐在怀里，他细细的吻着他，从眉至眼到红唇，敛上写意合在眼眸里的，满是缱绻的相思。

　　不是当年雨，此去人间再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