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清骨醉愁眠》雨醉青蔷

2、第 2 章

　　【一】
　　五爪龙袍，青玉流苏的冠冕……以及，长达十年的，与曹魏和东吴来往的书信，装了整整两个剔红描花的盒子，苍白满满的铺满了龙案。
　　笔墨皆疏狂，满纸凌厉的银钩，像一个个冷冷的笑。

　　群臣哗然，沸腾嘈杂的声音像是帘外带着暮春初夏气息的暴雨，狂热又颓靡，粘腻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
　　如何能不哗然。

　　诸葛亮是何人？季汉皇帝亲口应承，待功成封其半壁江山之人；曾经的刘备，对天起誓愿折半寿还其性命之人。
　　曾有传言，新野之战时刘备兵败如山倒，诸葛亮被逼无奈，忍痛行假死之计。一来以迷惑曹军，二来激发刘备的求生意志及斗志。
　　不想刘备一夜白头，抱着诸葛亮尸身仰天长啸犹如困兽，并扬言愿折自身半寿以换回其性命，到了最后竟发书魏吴，称若魏吴境内有可医回诸葛孔明者，刘备愿以头颅为报。

　　雨疏风骤，声声在耳。
　　诸葛亮的才情和睿智，诸葛亮的恩宠与倚重，是季汉经久不息的传奇与茶肆资谈。
　　放了谁，谁都不信，可是又如何能不信。

　　满朝文武都在廊下，亲眼看着那秀玉琢的桃花般的人物跌落风尘。
　　平生第一次，看那秀折的腰肢深深低到土地里，以最为卑微匍匐的姿态，素雪袖袍染满了污泥，比任何颜色都为明显，像是干涸在上的血液，怎么都洗刷不去的。
　　像是满目血一般殷艳的桃花。

　　帝王震怒，如何能不震怒。青玉流苏剧烈摇缠，相击几乎撞出裂纹。
　　“诸葛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满纸苍白的书信像是被风卷席的云一般，噼里啪啦的扔出来，苍白的绢浓黑的墨，落在雨里瞬间煙成冰冷飘渺的一片，满目雨的模糊。
　　那是来自他人的缱绻，自水飘零久，有什么关系，来自谁的温柔，散去了都是一样的，浮花烟水留不住。

　　雨加了极细小的雹子，铺天盖地的落在那人瘦弱的背脊上，又四散的弹开，划破空气的姿态如花绽千树，有种不近人情的美。
　　那人缓缓地抬了眸，动作极缓极慢，立刻有细小的冰雹砸在眉骨上，他不禁闭了眼，睫羽湿润微垂，像是半支开倦了的白蔷薇，眉眼渲画意。
　　有冰冷的雨珠，滴落眉骨，蜿蜒自两颊，缓缓地顺着泪痕的位置滑落，也不知是不是落泪了，就算有泪也没了暖意，被雨浸的冷了。

　　“陛下……臣认罪。”
　　轻轻的一句，在雨声里很快的没影儿了。

　　“你倒是爽快。”重重雨幕，唯有象征帝王身份的青玉流苏，映出的光芒璀璨耀眼。

　　殿内琉璃灯冷光清澈，刘备侧目，青玉流苏朝着殿外的方向摇曳了一下，淡淡的吩咐左右：“查封丞相府，府内人士一律就地软禁，不准放出一步，诸葛亮投入天牢严加看管，看看能否招出同党来。”
　　语气冰冷僵硬得像是尖刀生生划在坚冰上。

　　“大哥！！”一直皱着眉头于心不忍的张飞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哥，丞相这人虽说平时有些个怪脾气，但他毕竟足足跟你打了十年的仗……你知道俺一向适合丞相合不来的，但今天俺不得不来为他说一句话，大哥，诸葛亮他待你是真心的呀！我们兄弟看了都感动……”

　　一袭粗糙不带修饰的话，看那平时铁打的壮汉居然红了眼眶，或许是心知自己不善言辞着急的，拼命给在一旁的关羽使眼色。
　　关羽握成拳的双手微微一颤，也是直挺挺的跪了下来，膝盖落在地上竟是“咚”的一声脆响：“大哥，求大哥严查此事，莫要让那心怀叵测之人……”凌厉的眼神在大殿内扫了一圈，竟是让一群文臣打了个冷战：“……钻了空子。”

　　刘备负手站着，背影幽深素冷如雪雕。自古人情比纸薄，最薄不过帝王情。
　　他听着帘外一群整齐的甲胄清脆撞击的声响，渐渐的远去了。
　　那人自始至终不发出一点声响，他闭上眼睛，却能听见他轻微踉跄的脚步声，被粗鲁的拖走了，轻轻浅浅的像是敲击落在他心上，像是哪一夜的的雨凉花落。

　　雨幕倾盆，一场人间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