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瑠璃雨》鏡祭

5、十二月一日

　　纵使寒风刮得再猖獗，厚重的云天也依旧不作声，东京便如此进入了年终。

　　自那次与迹部在琴室相遇以来，日吉在本学期音乐科测验中获得了不错的成绩，清原则是参加了大赛的排演，比以往更加投入进比赛的准备之中。看似没有恰当理由再待在琴室度过午休的日吉此时正侧倚着落地窗，眼里照映的是萧条窗景，塞着耳机却没有播放音乐。

　　那天迹部离开后，日吉让清原把自己当做同辈看待，还问了与部长相关的为何为何。起初清原是被日吉突然的严肃吓到，但随着她深入回忆，两人间的气氛又变回了平日里的你一言我一语。

　　清原告诉日吉，她和迹部是总角之交。因为双方的祖辈是多年故友，在回国前，每年感恩祭两家人都会一起庆祝。当时他们都有在学习钢琴，绕着那架纯白的三角钢琴，不知不觉就演变成了比赛。清原说得手舞足蹈，很清晰地记得每一年双方分别演奏的是谁的奏鸣曲，而要日吉在几日之后回想起这些，充其量只能勉强说出贝多芬和瓦格纳的名字。

　　然而说起最特别的那一回比赛，清原低头看着黑白琴键，描述着当年迹部是如何自信并完美地弹奏出一曲难度极高的乐章，与此同时指尖轻盈跳跃着将记忆再现。

　　「之后轮到我……没弹完就被祖父阻止了，还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呢……」

　　清原尴尬地笑着，说那时迹部是依伯父伯母之命才来安慰哭相惨烈的她。似乎是读懂了日吉好奇的眼神，她把长发拨向身后询问着要不要听。

　　「虽然被祖父说是不伦不类的音乐……」

　　清原把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奏起在日吉耳膜深处鼓动却不知如何形容的乐章。他听见的好像是传统邦乐，又似乎拥有更为浓重的欧洲浪漫气息。两种风格互相冲撞，每当日吉将要分辨清楚时，总是会被清原长久不演奏的生疏或错音被迫重新来过，直到曲终他都没能顺利辨析。

　　日吉伸手取下耳机，从窗景收回目光放去正在练习的清原的背影，暖褐的长发还差一截就要触碰到琴凳。断断续续演奏“不伦不类”的音乐的那次，她在笑。或许清原并没有意识到，但她那时的表情和日吉印象中她所描述的那位嚎啕大哭的小女孩一样真切。

　　“清原前辈，”日吉开始后悔为何自己没有为前辈的演奏鼓掌打破那天的沉默无言。待清原转过身看向自己，他继续到，“我认为前辈没有必要执意写出大家心目中的‘优秀的曲子’”

　　“为什么不把自己最自然的样子表现出来呢？不管是外貌也好，性格也好，我相信喜欢清原前辈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言毕清原愣愣看着日吉，良久没有动作，琥珀色的瞳眸在云天的光线下看起来分外透彻。就在日吉决定解释刚才那番话的时候她忽然展颜失笑，眼睛弯成两弧新月。

　　“先前日吉君也说了很狂妄的话呢，‘请把我当成同辈看待’啊、‘前辈和迹部部长究竟是什么关系’之类的。”嘴角挂着顽皮的弧度，清原模仿着日吉的口吻举例，弄得他别扭地皱起眉辩驳起来。

　　“那是因为……！”

　　“所以我才说自己是个要后辈担心的失格前辈嘛。”

　　日吉支支吾吾，清原便苦笑着自嘲起来，细眉弯得像是委屈的小狗。她又转向琴键，雾气般的琴音徐徐溢出，应和着琴弦悠悠地震颤，清原就以背对着日吉的姿态开始言语：“……但这是我在离开日本前能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了，不尽全力的话……”

　　不知是她本就细若蚊吟的音量还是话句中的内容，日吉望着前辈蜷曲的发尾有些晃神。视野里清原手支在琴凳上回过头，好像是因为他发出了什么疑惑的声音。

　　“啊、我以前没有提起过吗？”清原看着日吉显得有些意外，摇摇欲坠的长发最终还是从肩头滑落至了腰际，“因为大学决定了要去维也纳，所以升上高中不久就会和父母回挪威。”

　　“什么时候？”日吉一时忘了用敬语。

　　“嗯……不出意外的话，高中一年级结束之后就走。”清原好像没有注意到。

　　“不，我是问清原前辈是什么时候决定要离开日本的。”这次他使用了敬语。

　　清原晨曦般纯粹的眼睛游移在天井，苦恼思忖着究竟是何时。日吉蓦然想起初见这只妖精时就暗自将她划分在了大和民族之外，心里还带着些不明所以的固执情绪。然而这句提问就好像是否定了清原七岁以前的童年一般，利目捕捉着近乎揉进地面的琴凳的投影，他懊恼自己不经意间又任性起来。

　　示意午休结束的钟声穿梭在少年少女们因云天而沉重的步伐间，响彻整个校园。日吉提着保温杯关上琴室的门，转过身便看见清原抱着乐谱面向自己。

　　“那么明天见，日吉君。”正如日吉所料，清原一如既往地微笑道着再会。

　　“从明天开始，我午休时间就不来了……大概。”

　　日吉本想肯定地告诉清原，却在看见她笑容定格的瞬间柔和了语气。他匆忙补充说是因为二年级音乐科测验已经结束，也不好意思在赛前这么重要的时刻让前辈分心。

　　“啊、是吗？是这样啊……”话语中尽是遗憾与不舍，但清原仍旧尝试着牵起唇角来遮掩这些痕迹，“说的也是，日吉君也要准备别的学科的测验。”

　　“那……再见啦！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要犹豫尽管开口哦！”

　　清原照惯例小跑向通往三年级教学区的走廊，蹦跳的发与身影消失在尽头的转角。同她姿态一致的那份身为前辈的责任感这回也无所保留地传递给了日吉。

　　高中一年级结束了就离开吗……

　　走回教室这一路日吉垂着眸，一直在试图理清思绪。不像三年级的清原早已有了倾心的大学，二年级的他除了想要得到单打一宝座之外就再无其他明确的目标。一岁年长的差距此刻不仅是“前辈”与“后辈”称呼上的不同，更是无形地将再会的几率缩减得更小。

　　“你这人本大爷看着都累。”

　　无奈的埋怨拨开丝毫不受天气影响的爱慕声，日吉讶异抬起头。二年F组外的窗边，原本优雅倚恃着窗沿的迹部部长正环臂走向自己。

　　“迹部部长？”

　　后辈还未从迹部开口就是数落的莫名中回过神，就看见对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夹着水玫瑰色的信封举来他面前。

　　“金曜日前把邀请函交给清原，反正你也希望她能参加你的生日派对吧，啊嗯？”

　　就如同这封自作主张挑选了他中意的色彩的邀请函，迹部侧首看着日吉，微微挑起眉不由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