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金不换》郑族文陌

3、再次心死

　　也许是方依依的表情太惊讶了，男孩恶狠狠的瞪着她，满脸的戒备“昨天，胡同”。

　　方依依回过神来，瞅了小男孩两眼，才说“我记得的，你等会，我去拿钱”。

　　小孩似乎有些不信任，抿了抿嘴唇。方依依没管他，转身又回去了。回到自己卧室，她从第二层床垫下面掏出了一把五毛的毛票。大概有七八块，这本来是她省下来的半个月的饭钱，就为了想买本盗版的水浒传。好在现在的自己看了不下十遍了，也无所谓了。

　　把钱在口袋里揣好了，方依依赶紧出门了。刚走到客厅就从微敞的门缝里看到了那个全身绷得紧紧的小孩，方依依笑了笑，快走了两步。刚才她发现小孩还是昨天那套衣服，甚至手腕上的一小块污渍也还在。黑黑亮亮的眼睛背后是浓浓的戒备和不信任，不是不信任某个人，而是似乎把所有的人都划在了他的信任之外。

　　所以她没敢把门关死，又没敢把门全部敞开。

　　方依依本来想带着小孩去更远的那条小吃街，但小孩始终不肯跟她并排走，总是跟在她身后两三步，不远不近。每次方依依回头，小孩总是立刻停住，警醒的盯着他，方依依不得不摸摸鼻子继续往前走。

　　鉴于这一前一后的的队伍有点太诡异，方依依只好选了小区旁边的熟食店，有点贵，但胜在干净。所以当方依依最后拿到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一块猪头肉时，不得不感叹一下无论什么年代，有钱似乎都是不错的。

　　出了店门，方依依把纸袋交给了男孩。男孩一只手死死的抓住纸袋，另一只手在纸袋外侧护着，抬头迅速地看了方依依一眼，就蹲在了店门外的墙脚处。纸袋入口似乎太小，小孩“刺啦”一下就把纸袋撕烂了，抓起那块肉，狼吞虎咽的吞了下去，方依依都没来得及提醒他的手太脏了，用纸袋垫着干净点儿，那块肉就没了。末了小孩还意犹未尽的舔了下掌心，方依依默默的扭过了头。

　　小孩站起来朝方依依走了两步，盯着方依依的口袋说“不够”。

　　方依依差点被气笑了，想了想，她默默的把两个口袋都翻了过来。

　　男孩抿了抿嘴唇，“我再来找你”，说着转身就要走。

　　方依依心道又来这套，忙喊住他“哎，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孩”。

　　方依依不说还好，一说完小孩顿了一下，就飞快的窜没影了。

　　一本精神食粮就换来了一分钟的口腹之欲，居然还是没有满足的口腹之欲。方依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跟个小狼崽子似的，还贪得无厌。一想到他还要来，方依依难免有点悻悻的。

　　方依依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转身就又回到了小区。

　　小区里有个小花坛，里面没什么花，铺了一层绿茸茸的小草芽，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此清新了不少。花坛的台子大概有大人膝盖那么高，边沿还挺宽的，所以平时没什么事，小区里的老人都爱坐在这说点家长里短。

　　刚进了小区门口，方依依就看到齐奶奶正带着他们家的咪咪散步，咪咪是齐奶奶养的一条小狮子狗，全身雪白，可爱得不得了。方依依有点激动，上辈子父母吵架的时候没少去她家蹭吃蹭喝，而方奶奶待她也确实好。

　　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压在心头的情绪稍稍的沉淀了一下。方依依才一溜小跑过去，远远地就叫上了“方奶奶，早啊”

　　“哎呦，这可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喽，我们的女状元”齐奶奶一见是方依依，笑眯眯的道。

　　方依依呲牙露了个大大的笑容“听我爸妈说的么”？

　　“是啊，今天一大早你妈妈就恨不得拿个喇叭给我们广播呢”

　　饶是方依依有颗三十岁的心脏，也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但包裹在心脏外的一层坚冰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松动了一下。

　　突然她心头一动，问道“齐奶奶，你认识一个小孩吗，身上挺脏的，衣服也有点短，大概九岁左右的样子，特别瘦，男孩”。

　　齐奶奶略想了想“是说姜天吗？眼睛长得特别好的那个”。

　　方依依不住点头，看来这小孩还挺有名气，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自己会不知道。

　　齐奶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那也算是个可怜的孩子，是街尽头那家孤儿院的，他可不是九岁，已经十四岁了”。

　　方依依真有点儿吃惊了，只比现在的自己小一岁，却比自己整整矮足了一个头，而自己只有一米六，根本就不算高。

　　方依依忍不住问“孤儿院的郝院长待人特别温和，对孤儿院也尽心尽力，为什么姜...天好像吃不饱也穿不好似的”。

　　方奶奶叹了口气“姜天八岁那年被一户省城里的人家领养了，他那个年纪被领养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领养人还是省城的，所以很多人都说他有福气”。

　　方奶奶顿了顿，顺了一下咪咪头上的毛才又接着说“差不多一年以后吧，郝院长去省城办事，顺便去看了一下姜天，后面的事别人就不知道了，反正耽误了很长时间，回来时就带回了姜天，可怜见的孩子，去的时候还有点肉呢，回来时干干瘦瘦的，就连郝院长回来后也一病不起了，拖了这么些年，一年比一年严重”。方奶奶叹了口气，“孤儿院没有人管，下面大一些的小孩就会欺负小的，小姜天走的时候又带着那么多的羡慕和嫉妒，被欺负的可能就更多了”。

　　方依依听后心里百般滋味，不禁暗暗道，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神转折，譬如自己。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和姜天是同病相怜的。

　　又和齐奶奶唠了会儿，临近中午方依依才告辞回家。

　　虽然方依依上一世活了三十岁，但与厨艺上真是没什么天赋，她做的饭只能叫把饭做熟，跟色香味俱不沾边。但这次没办法了，家里没有熟食，而唯一的存款还换成了猪头肉。方依依硬着头皮从米袋里舀出半碗米，洗好后放进锅里，但加水的时候方依依犯愁了，到底该加多少呢。记得上辈子最后一次做饭，把水加少了，结果米饭都糊了，那个味道都不带敢回想第二次的，于是这次多多的加水总没错吧。

　　半个小时后，方依依看着半锅热水有点傻眼，她拿勺子在锅底舀了几次，每次都是一勺底儿米粒，一大勺子水。结果等终于把米饭粒儿都从米汤里筛出来时，方依依拿勺子的手都酸得有点发抖了。

　　看着碗里那粒粒分明的米饭粒儿，方依依自嘲的想：自作孽，不可活啊。

　　米饭粒儿就着咸菜，终于把肚子填饱了。看了下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下午两天要回学校领奖，全校第一名有500块钱的奖励，在当时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这真的是挺大一笔钱。昨天跟父母报备时，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略去了这一段。

　　略收拾了一下，方依依踩着点去学校把奖领了回来，回来时路过那条胡同，不禁又想起那个瘦的皮包骨的小孩，和他惨淡的身世。但一想起他的神出鬼没和那句“我再来找你”便又有点头皮发麻。

　　方依依甩甩头，心道：不想了，大不了再管他几顿饭。殊不知一语成谶。

　　回到家，把钱放好，方依依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午觉，一觉无梦，等她醒来时，父母已经回来了。外面安安静静的，只有厨房不时传来切菜的声音。

　　方依依静静地躺在床上，卧室里笼罩着一层夕阳淡淡的光晕，很柔和，仿佛一双温暖的大手仔细的把你心里每一个褶皱都抚平了，方依依脸上缓缓的荡开了一朵笑容，然后她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爬了起来。

　　“妈，今天做什么菜？我爸怎么不在？”方依依扒着厨房门问。

　　方母本来挺流畅的动作，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顿，接着便大力的垛着桌上的菜，仿佛眼前就是她刻骨的仇人“他爱去哪浪就去哪浪，问他干什么，一天到晚就没见过他干件有出息的事，我当初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窝囊废，在厂里干了有十年了，比他去的晚的都升上去了，就他一个整天屁事都干不成，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每次回娘家我都没脸......”

　　方母似乎忍了一天的的话再也忍不住了，都在此刻喷薄而出。

　　方依依僵了片刻，垂下了眼睑，她不愿也不敢去分辨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似乎有点失望又有点放下心来，觉得本来认为应该的事情在偏离了原位很短的时间又归位了，让人不用提心吊胆的猜测和自欺欺人的熨帖，也...不错。

　　方母瞅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方依依，轻叹了口气“幸亏你争气，好好学吧，争取将来考上大学，妈就扬眉吐气了”。

　　方依依轻扯了下嘴角，淡淡的答应了一声。

　　方依依自嘲了一声，枉自己活了三十年，仍然冲不破自己父母的魔咒，他们的一席话可以让自己上天，一席话也可以让自己入地狱。一个小小的温暖的举动，自己心里也像撑爆了一般满足。只是在满足和幻想破灭之间切换的次数太多，似乎连坚持一份满足的能力也丧失了。

　　直到吃完饭，回到床上，方依依一直都是默默的，她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有点淡淡的疲惫和无力。可能在最初确定自己已经回来时，心里也怀着浅浅的奢望，希望这一世父母和顺，家庭温暖，或者也希望凭借自己的一些力量可以改变什么。但听着隔壁房间隐隐传出的争吵声有愈演愈烈之势，方依依心里最后的一点渴望也归于沉寂。

　　方依依用被子蒙住头，在黑暗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也好，没有期望，就不会一次次的失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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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