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31、意识的奇点（一）

　　“我们已经在猴子身上做过了实验……我相信确实有这样的领域存在，只是猴子没有办法表达出来……”格罗斯一边搔着下巴，一边用钥匙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当然，猴子是国家保护级动物，后来就被人带走了……我还没来得及与它建立良好的沟通关系。”

　　这和我以前想象和松门科技类似的生物密码锁不太一样，连门都是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已经是年代久远，我强烈怀疑后面只是个储物间。

　　“嘿嘿，自从被松门踢开后，我的经费就少了大半，”格罗斯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怀疑，眯着眼睛朝我解释，然后他一把推开大门，“不过东西还是不错的。”

　　实验室里面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不太好闻，也算不上臭味，格罗斯推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此时无论是大楼的走廊还是实验室里，都没有一个人，用平常的音量说话甚至都能听到回音，因此整个昏暗的空间都显得阴沉沉的。

　　大部分仪器都被布盖了起来，旁边还有一个锁上的小门，整个实验室都被书桌子和仪器堆满了，显得十分拥挤，特别是桌子旁边还放了一块黑板，简直让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脏兮兮的墙面上，一个挂钟显示当前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

　　格罗斯将一台机器上面的布掀开，再打开电脑，他让我躺在机器下方的一个弧形台面上，似乎是对脑部进行扫描的。

　　“这只是个简单的检查，你放松一下。”他说，“看着前方屏幕上的东西，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注意到从躺着的位置，正前方有一个黑色的屏幕，而罩着我头部的容器，四周开始发出光线，这种光线跳动变化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让人感到头晕目眩，我只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屏幕上面。

　　一开始只是黑屏，大约十几秒只后屏幕渐渐发生了变化，从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街道上。

　　然后车门打开，一个高个子女人走了下来，她下车后摸了摸口袋，好像是忘记带什么东西，又坐上车，一直，她坐在驾驶座上一直在翻找。

　　我就默默等她找到，结果她找了半天还没有结束，我强烈怀疑格罗斯是不是放错了视频，于是撇头道：“你确定要给我看这个？”

　　我的声音不算大，但很清晰，相信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他一定能听到。

　　然而没有人回答。

　　我再看那画面，女人已经找得满头大汗，还是没有找到，她愤愤捶了一下方向盘，叹了一口气，埋下身子继续找。

　　喂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实在忍不住，猛地坐了起来，从平台上跳了下来，抱怨道：“我已经看了半个小时她在找东西了！你搞什么？我要回——”

　　只是外头的情景让我目瞪口呆。

　　光线呈现蓝灰色，整个实验室一片朦胧，格罗斯坐在电脑前，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身体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喂……”我推了推他，但是老人依旧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凝固。

　　我抬起头，看到挂钟上的时间是四点二十，指针全都静止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我茫然后退，转过身看到我原先躺下的机器，竟然看到另一个我还在躺在机器上。

　　她睁着眼睛，盯着前方屏幕，宛如一个仿真度极高的蜡像。

　　诡异的感觉让我浑身汗毛倒立，我走到机器前，碰到了我自己，她的手还是温热的，皮肤柔软，但是没有脉搏跳动。

　　这是意识脱离躯体了吗？

　　但是自己明明还能碰到实物，我想重新躺回自己身体里，然而除了让自己的身子被挤得掉下平台，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当我把自己的身体搬回平台的时候，一种眩晕且恶心的感觉让我差点站不稳，我感觉自己变轻了，就像是引力变得更小，走两步都像是漂浮了起来，四周也明亮了许多，在一片刺眼的光线中，我看着自己的手，变成了半透明，连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走到外头，发现外面并非实验室的场景，而是在一个大厅里。

　　人来人往，似乎是宴会，所有人都衣着华美，下巴高昂，附近的桌子上堆着我从未见过的糕点和水果。

　　“夫人，几个月没见，您又变年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我侧过脸，发现格罗斯站在据我很近的地方，他穿着酒红色法兰绒西装，领口里是叠成花型的波点手帕，正笑眯眯地注视着身前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深紫色的长裙，带着黑色的礼帽，黑纱遮住了半张脸，她妆容精致，眉目姣好，淡绿色的眸子就像是散发神秘光泽的宝石。

　　“你还是照样一见面就恭维别人。”女人捂着嘴假惺惺地笑着。

　　我忽然想起，着宴会大厅的模样，和眼前熟悉的女人——她是艾丽莎梅耶，而这里，是那时候的元首生日宴会。

　　了解情况后，我再次打量起这个里的场景，果不其然，我看到了自己，我正在和加莱说话，大家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但至少能够区分。

　　这个角度是格罗斯的，我这是来到了格罗斯的潜意识了吗？

　　格罗斯的意识似乎不太稳定，人物的模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而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是时近时远，有时候只能看到嘴在动，听不见内容，只能凭借唇语大概猜测。

　　“好好享受今晚吧，”艾丽莎拖长语调道，“现在经济形势不好，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毕竟梅耶的钱现在越来越少。”她说着手指尖下意识地敲击着酒杯，指甲与水晶杯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音。

　　“听说桑切斯这些年可是捞足了油水。”格罗斯半开玩笑道。

　　“你以为那个抠门的兔崽子会好心接济我们一分钱？”女人斜瞥了他一眼，抱怨道。

　　艾丽莎梅耶和格罗斯闲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后便离开了。

　　紧接着，我看到了佩恩罗德里戈，老头子的光头在灯光下发亮而耀眼，他旁边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黑色长发披肩，眯眯眼，下巴尖尖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狐狸。

　　他们没有注意到格罗斯，佩恩罗德里戈正一边走一边挥着拐杖训斥着那个年轻人，他的声音格外响亮。

　　“你要是再跟哪些人瞎混，我就打断你的腿，”佩恩罗德里戈骂骂咧咧道，“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你这个小混蛋！”

　　“我知道我知道。”年轻男人嘀咕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时候他们已经离我远了一些，声音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佩恩的嚎叫也不像之前那么刺耳，“范斯塔夫，你这个小杂种，你要是再这么混账我就把你丢出去——”

　　与此同时格罗斯已经哼着小调去吃火龙果了，而我也听不见佩恩的声音。

　　但是范斯塔夫这个名字我却觉得很熟悉，感觉非常重要，但此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抱着脑袋默念那个名字，然而这时突然涌起的眩晕和呕吐的感觉又让我感到一阵天昏地暗。

　　当难受的感觉消失，我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还躺在那个机器的平台上，扭过头，并没有看到另一个自己的身体。

　　我用力握紧了双手，感受着那温热且真实的触感，这确实是自己的身体。

　　而周围的光线，也恢复了正常，前面的屏幕依旧是黑屏，没有任何变化。

　　“格罗斯！”我大叫一声，从机器上连滚带爬滑了下来，“格罗斯！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他扬起眉毛，因为夸张的笑容而显得脸上有数不清的褶子，他坐在电脑前，显示屏上是我的大脑扫描图。

　　“看到什么？”

　　“意识的奇点。”他说。

　　“我只是看到了你的意识。”我皱着眉说，“这是实验的一部分？”

　　“当然，意识可以变成脱离躯体的存在，也可以建立共享的联系，”格罗斯说，“这一领域，就像是另一个维度，绝大部分人只能想象，他们在那上面只是被催眠了，而极少数的人，可以真正进入奇点，你是其中之一。”

　　格罗斯顿了顿，又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开始就像世界静止了一样，时间没有动，我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进入了你的意识，看到那天元首的生日宴会，你在和艾丽莎梅耶说话，接着旁边有佩恩罗德里戈和范斯塔夫经过……我记得范斯塔夫，我一定是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了……”我猛然想起了之前的新闻，“对了，是新闻上说的地铁爆炸案的凶手，罗德里戈家族的范斯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