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12、奚昭庭意外被骚扰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工作让我有点意外地兴奋，我甚至为了应该搭配什么衣服去上班而苦恼了一阵，脑袋上的疤还在，我取了一顶鸭舌帽挡住了头，这样看上去顺眼多了。

　　奚昭庭送我去森林书吧，那是一个装饰很别致的小屋，到处都放着植物，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淹没在了丛林里，绿意让人感觉十分放松。

　　我走进书店，看到一个红头发的女孩趴在柜台后面打盹，店里放着不知名的钢琴曲，除此以外没有一点声音，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我踌躇一会儿，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伸长脖子向柜台里面看去：“那个……不好意思——”

　　女孩像是受了一惊，猛地从椅子里弹起来，她的身体略为夸张地后仰，表情却还是带着朦胧睡意：“——您好您是要买书吗？”

　　我挠着后脑勺，结结巴巴道：“不好意思……我是来工作的……上周才打过电话……”

　　“哎？”女孩睁大了眼睛，“你就是电话里面那个池靖小姐？”

　　“是的，就是我。”我说。

　　女孩笑了笑：“就盼着你过来呢，之前那个打工的走掉了，整个店就我一个，实在忙不过来——这位是？”她用眼神示意奚昭庭。

　　奚昭庭冷冷道：“朋友。”

　　说完他转身走向了书架，拿起一本不知道什么的书就看了起来。

　　女孩有些尴尬地望着我：“……你朋友真可怕。”

　　我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我也这么觉得。”

　　女孩弯着眼睛大笑起来，我觉得她的样子十分活泼动人，她的头发微卷，披散下来，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模样年轻而充满了活力，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

　　女孩看着我说：“我叫伊莲娜。”

　　“池靖。”我礼貌地回答。

　　“嗯，我已经知道了。”

　　“……”我摸着脑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尴尬，我对她很有好感，却不知道应该怎么与其正常交往，事实上从幼年开始进入沉睡后，我的语言组织能力到现在都没什么长进。

　　伊莲娜倒是毫不在意我失态的模样，话说回来，如果是我找个打杂的家伙却如此木讷，我一定会二话不说将这家伙解雇，而伊莲娜不仅没有任何抱怨，更是温柔细心地向我讲解这里的工作内容。

　　森林书吧的工作量并不轻，我的工作有整理架子上的书，清理灰尘，还要对每一个种类的书都有印象，以方便日后买书的顾客。

　　伊莲娜大概讲了两个钟头，连周一和周五应该分别用哪种颜色的垃圾袋都详细描述了一边，一边看书的奚昭庭却是眉头越皱越深，完全一副“再听下去耳朵就要裂了”的表情，我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奚昭庭手上拿着一本连环画册，名字似乎叫《弗利警官案件集》，我偷偷瞄了几眼，画风实在不忍直视，我估计那画册上面应该会有“适合8~12岁儿童”的字样，见他看得如此痛苦，且还要忍耐着伊莲娜的喋喋不休，我便放下心来了。

　　好不容易伊莲娜说完了所有的要求，她喘了口气，走到柜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呛得直咳嗽。

　　“我说，那个大个子怎么还杵在那里？”等她平复了呼吸，伊莲娜一把倚在柜台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和奚昭庭，“他是来免费蹭书看的吗？难道是在等你下班？哈哈，真是好男人啊，我就知道你们的关系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他是你男朋友吧？是吧是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虽然像是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但是却正好能传入奚昭庭的耳朵里，因为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急忙摆手否定。

　　而伊莲娜却一把揽住我的腰，满脸艳羡：“你可真幸福，你男人这么强壮帅气，一定超有安全感的吧？哈哈哈哈哈！”

　　“他不是我男——”

　　“肌肉这么发达，看起来就像个雇佣兵哦。”伊莲娜甩了甩红色的长发，更加毫不掩饰地盯着奚昭庭，眼底仿佛散发着绿光。

　　奚昭庭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把书放回书架，就朝门外走，经过我身旁时说道：“我等你下班来接你。”

　　他活生生听了伊莲娜几近四个小时的废话。

　　我在同情且高兴的同时又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伊莲娜吵得发晕，但是伊莲娜丝毫不曾察觉自己的话多，她甚至有点发傻：“哎，你男朋友走了，他就这样走了吗？”

　　我连连点头：“他走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伊莲娜的表情明显是不信：“那你们什么关系？”

　　“监护人！”我急中生智道，“就像是类似于朋友一样的监护人，是我的远房亲戚。”

　　伊莲娜一脸失望，好在没有继续唠叨下去，我怀疑之前打工的家伙之所以辞职，很可能与她汹涌且不停息的言语有关。

　　第一天的工作还算顺利，我核对了今天新进的书，然后把书搬到指定书架上，再扫了地，期间还和伊莲娜吃了一顿午饭，虽然伊莲娜提供的免费伙食味道很不错，但是她一再对我的发型发表意见让我很苦恼，她甚至伸手来摸我的杂毛，还发出了被扎到手的怪叫。

　　等第一天结束回到公寓，我简直是像浑身散了架一般，干活的时候不觉得，一挨到床，就能发现自己已经困得像死猪，毕竟突然大量的活动，这个残破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了。

　　晚饭是奚昭庭做的，他甚至还往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和泡泡，那家庭煮夫的样子实在很有违和感，而他依旧不愿意搭理我。

　　第二天，奚昭庭照例送我上班，他这次站在小说区域，距离伊莲娜的柜台稍微远了一些。然而在我拖地的时候，伊莲娜却不顾奚昭庭厌恶且不耐烦的表情，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骚扰。

　　“听说你是靖的监护人？”女孩背着手，踮起脚尖看着他，“你真的好高，我可以摸摸你的肌肉吗？”

　　“不行。”奚昭庭面无表情地将书翻过一页。

　　“不要这么冷酷无情嘛，大家交个朋友，以后没事可以出来喝酒，我看你空闲时间也挺多的哟。”伊莲娜毫不气馁。

　　“我不喝酒。”

　　我隐隐能看到奚昭庭额角青筋在跳动，却像是对伊莲娜无可奈何，只能强作漠视。

　　说实话，高大强壮的奚昭庭和娇小活泼的伊莲娜看起来确实挺配的，如果她愿意压制住那尊大个头，我倒也十分愿意给她牵个线。

　　而且伊莲娜似乎对奚昭庭很感兴趣，她双眼发光，不停问东问西，直接把我忽略了。这时候店里来了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中年男人，说是要买书，伊莲娜招呼我领那位先生去他想要书的区域。

　　我带着他走到乐谱区，看到他拿起一本小奏鸣曲集，那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音乐家了。

　　“您是钢琴家吗？”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啊，也称不上钢琴家。”男人说，他把乐谱夹在腋下，取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只不过会弹奏而已。”

　　“我以为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艺术了。”

　　他有些奇怪地笑了一下，只是微微挑动一下嘴角，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抽搐：“也许音乐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消失……毕竟这是一份不能对生存做出贡献的工作，别人，别人不会喜欢这样的事。”

　　“那就太可惜了，”我叹了口气，“若是不能欣赏，我们生存的意义也会少了很多。”

　　男人抿了抿嘴，便走向柜台结账。

　　那头的伊莲娜收完钱，又开始缠着奚昭庭要号码了，奚昭庭终是忍不住，把书往架子上一丢，对我说了句“下班来接你。”就径直走了出去。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这次他足足忍了两个半钟头。

　　“什么嘛，”伊莲娜手指缠着发梢，叉着腰略有不甘心地瞪着奚昭庭离去的背影，“人家好歹也是身材火辣的美女。”

　　我干笑了两声。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伊莲娜扬起眉毛。

　　“不是。”我作发誓状，“只是有那么点好奇……你喜欢那种类型？”

　　“哼，越强壮越能激发我的征服欲，”她甩了甩头发，“而且他看起来床上功夫也很好。”

　　我默默地离她远了一点。

　　晚上回公寓的时候，奚昭庭忍不住对我说：“你能不能让那个女疯子老板不要骚扰我？”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她一下。”我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内心想法。

　　“我不认为自己需要考虑什么。”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喜欢征服强壮的男人，而你符合这一标准。”我发现自己很难忍住幸灾乐祸的腔调。

　　果然他的脸都黑了，转身就走，晚上烧的菜也放多了盐，看上去已经方寸大乱。

　　第三天上班，奚昭庭只是把我送到书店门口，临走前还警告我不要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伊莲娜。

　　“昭庭没来吗？”伊莲娜见他没跟进来便问。

　　我摇摇头：“他逃走了。”

　　“那就没办法了。”伊莲娜耸了耸肩，语调怪怪的，我觉得她似乎有另外一层意思，却又说不出具体情况。

　　这天早上有三个人进来买书，工作量很少，窗前阳光照得人浑身懒洋洋的，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温度回升，差不多有二十五度了，饭后整个人都不想动，我在伊莲娜的默许下坐在椅子上打了会儿盹。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点了，书店里播放着爵士乐，伊莲娜却没了踪影。

　　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越发幽静孤寂，我有些难以忍受这种全世界人都消失的感觉，喊了伊莲娜几声，没有人回答，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站了起来，走出门外。

　　街上阳光正暖，车辆往来不绝，行人有说有笑路过，却仿佛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