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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满树飘零雪 ...

  •   瓶儿是宫中有品级的女官,亦是太子最信赖的亲信之一,她虽不曾做过主簿,却对主簿的事宜十分熟悉,所以能带孟少枭这个生手把主簿的事务逐渐上手,不然李檀起怎么放心将孟少枭交给一个女官。

      比如这个由典膳局递来的文书,只是简单地采买一些药膳材料,孟少枭看到采买价格和数量就是一个脑袋九个大,唤着早就恭候在此的何笑汝去搬来以往的记录,对比看着与往年数次采买基本没有差别就要签名同意。

      瓶儿仅看了一眼就拦住她,说:“老参与虫草的价格不应如此之高。往年是因通商不变,所以价格疯涨,可今年主簿所在的西北军大捷归来,将鞑子赶到平康以北,是以恢复了与西域的通商,这两样虽不至于满街都是,却也不是往年那样稀奇了。”

      “典膳局中饱私囊?”

      “也不尽然,典膳局一向不是亲自采买食材,他们不能出宫,自然收不到膳材成本下降的消息,一向按照往年的价格向主簿提出申请。旧时做法是由詹事府重新批复典膳局,典膳局重修文书,主簿再签字画押的。”

      瓶儿一手端着药汁,一手捏着酸梅,温和说道:“主簿,你该喝药了。”

      将苦哈哈的药汁一饮而尽,又立刻含住瓶儿塞来的渍梅,孟少枭捏着笔在公案上签了批复命典膳局重做的评语,叹气道:“没想到阿兄这琐碎事情这么多,这还仅仅是东宫的。”

      “主簿毕竟生手,万事需要亲力亲为了解一番,等以后上手,就可将不重要的事务交由属下,便不会觉得很忙了。”

      “等上手了,我也重回军营了。”孟少枭托着下巴想了想,叹气道:“我不怎么管军中内勤,行军是动的,现在整日坐在公案前也太无聊了。”

      瓶儿眨眨眼:“无聊?主簿可见过殿下跟门客们吵成一团的场景?”

      孟少枭一听,立刻有了兴趣,好奇地睁大眼睛:“还没见过呢,他们一般都什么时候吵,怎么炒?早就慕名阿兄传说中的千名门客,这吵起来肯定很热闹。”也很要命。

      “虽是千名门客,却不都是在东宫做客的,不过四位太子宾客应是在宫中,谢道锦、孔浦平、王寅之、杜其行四位公子可是名满京城呢。”

      孟少枭尴尬地挠挠头:“这四人我倒是都知道名字,可已差不多忘记他们模样了。”

      “——那你还是别去看了,一群男人吵架有什么看头?不如恸剑阁的伎人舞乐有意思。”搬着一摞文案的青年男子打着呵欠走来,他瞧着屋中的人,挨个哼了两声,只是他衣襟前凌乱无比,本应清贵超然的模样却好似被谁蹂躏痛揍了一顿,更像只盛气凌人的落魄公鸡。

      孟少枭自认是不太注意仪表的人,也不禁对他频频侧目:“哟,是谢道锦的弟弟来点卯了?路上被谁欺负了,怎么这个样子来的?”

      谢道知立刻炸毛:“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到这个人的名字!”

      “谁叫我只将谢道锦公子的脸记得很清楚,你们兄弟长得类似,我才能立刻记住你嘛。”孟少枭可不怕惹怒他,肆无忌惮而可恶地笑着,拿准这人就是不敢对她怎样。

      “你既然来了,身为主簿管理太子詹事府的诸位官员,我要对你提要求。往后你再迟到早退的话,本官就要克扣你的俸禄了。”

      谢道知剑眉一挑:“好像我稀罕你这几石俸禄似的。”

      孟少枭笑而不语,直到又仔细看过一份公文,谢道知不耐烦地要走,才淡然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事。殿下已与谢家说好,自月底起,谢家除了管吃住外再也不会给你一文钱,连你诸位叔伯兄嫂等长辈都给下了严令,没人敢帮你的——听说你最喜欢去恸剑阁与伎人们谈谈人生?你最好在我手底下乖乖做人,争取下个月能用辛苦挣来的俸禄每月去那么一两次,解解馋。”

      谢道知听她说了一通,半晌才反应过来:“……老子怎么会栽到你这个女人手下!”

      一脚踢翻脚边的坐具,谢道知摔下文案后夺门而出,一路都歇斯底里又吼又叫,声音从太子詹事府传到最北边的崇文管,引得整个东宫新进的人目瞪口呆。

      老人们淡定的多则早已习以为常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有个那样的哥哥,谁敢说上一句不是?

      孟少枭俯身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几张麻纸,把漫天乱飞的文案重新归拢,取了一张新纸,边写边念:“宵定三年三月十七日,记谢道知矿工一次。”

      瓶儿应是,笑说:“这个谢道知,都二十又二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今日又要算他没来吧?真不知到月底他能拿到多少俸禄。”

      “他该庆幸不是正经的官,要不然我肯定揍他板子以儆效尤,管他怎么哭爹叫娘也不会停手。”孟少枭嘟囔几句,重新投入摞的厚厚文案之中。

      瓶儿见孟少枭如此专心致志,便悄悄离开,不再打扰。

      一出门却看见李檀起站在不显眼处,正专心致志看着处理文案的孟少枭,目光渐渐出神,似是有心事的模样。

      注意到瓶儿,李檀起迅速竖起食指低声道:“嘘,莫要让少枭知道我来了,我们走远些说话。”

      待走地够远了,李檀起才问:“少枭她做得如何?”

      “殿下不必担心,孟主簿能做得很好。她性格爽快,勤勉聪颖,瓶儿教她的一点就通,昨日还下重金请詹事府上下用了糕点,事后悄悄离开,想必能与诸官相处甚好。”瓶儿顿了顿:“只有一个例外,殿下是知道的。”

      李檀起颔首,笑着摇摇头:“道知喊得那么大声,孤怎会听不见呢?孤下严手不太方便,若连少枭都拿他没辙,孤也不知该如何教管这小子了。”

      瓶儿掩唇笑道:“所以孟主簿才请殿下亲自与谢家说,一定要断了谢公子的钱财来源,太子詹事府里也仔细记着他的出勤,殿下等月末发俸禄时来,孟主簿可在那等着谢公子呢。”

      “那就好,孤总算能对道锦和谢家有个交代了。”李檀起长吁了一口气,满含笑意看着端坐在太子詹事府中兢兢业业的孟少枭,说道:“放心了,孤就走了。”

      “瓶儿恭送殿下。”

      车轮轧轧的声音从东清晰地走到西,孟少枭却因太过专注于手中的事务,始终不知道李檀起曾坐车来过这。
      .

      伏案到日暮西下,孟少枭才舒服地伸着懒腰,看看外边的天色:“时间差不多了,瓶儿姐姐,我们可以回家啦。”

      瓶儿给她披上大氅:“任职第一日,主簿觉得如何?”

      “还不错,我可算逃出生天了,家里那两位撵不得赶不得,每天神仙一样伺候着,还苦了安京里大大小小的官跟我一样,又要礼遇又要防备,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走?”

      “凡人如何知道那两位的想法呢,瓶儿只能劝主簿谨慎些罢了。”瓶儿帮孟少枭收拾了工作的案几,推着孟少枭的轮椅指指门外的景色:“主簿不如暂时放下心事,看看这些只在春天绽放的花吧。”

      正值大好的春日,门外各色植物开得正好。

      梨花、晚樱、还有玉兰都悄无声息地钻出花苞,在孟少枭没察觉时纷纷开花,在和煦的暖风中轻轻摇曳着,仿佛一夜之间就挂满了枝头。

      孟少枭微笑着多看了会儿,忽见门口长势稍矮的梨花抖了几下,一身肃黑的御林军装扮的黝黑青年推开撞上眼帘的花枝,爽朗地冲她笑了起来。

      “少枭,我过来找你了。”

      孟少枭:“高羽睿,你失踪这么多天终于有消息了,今天你放早了?”

      高羽睿也很高兴,喜不自禁的拍拍孟少枭的肩膀:“是啊,我终于放早了。刚在太极殿碰见太子殿下,殿下说你已经来东宫了,我就想来看看你回家没有,没有的话,就一起走呗。”

      “从太极殿来,你要绕多大的圈子?我们两家只隔着一面墙,你直接去我家就好了,府里的人都认识你,说不定世子也在,你们两人还能说话。”

      “明明是找你玩的,你却把家眷推来招待我,这像话吗?再说毕竟是皓王世子,我见了大气都不敢出几声,我去玩,不是为了熟悉礼仪的。”

      “呿,都敢调戏人家皓王世子说是我家眷了,还大气不敢出几声?”孟少枭直翻白眼。

      “那——你相好的?”

      孟少枭语塞,立即回身给了高羽睿胸口一拳,见他假装被捶地很痛,才哼了一声:“高小壮,今日你笑我,明日就该我笑你了!你上头有你祖母、你父母及两对兄嫂,总有一天我要笑着看你怎么哭!”

      高羽睿揉揉胸口,苦笑道:“喂喂喂,我也是苦中作乐么,都怪你这个乌鸦嘴,家父母已跟我提过这事,要趁我还在京赶紧娶个媳妇进门,所以正网罗诸家闺秀让我看画像帖子,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本想上你这躲躲,结果你也笑话我,有你这样的吗?”

      孟少枭摸摸下巴,计上心来:“诶,我倒知道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跟你家门当户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温柔可人贤惠贴心,怎样?反正你怎么都要娶老婆,我家表妹怎么样?”

      高羽睿胸口一堵:“孟少枭你这个禽兽,你表妹——今年还未及笄吧?”

      “是尚未及笄,可母亲也在物色人选,挑的‘俊才’还都是我看不上的。这主意虽是我灵光一现,但仔细想想,其中大有可行之处。我知道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人品没的说,其次你年纪轻轻就当了御林军的护军中尉,前途可谓不可限量,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翁婿人选。”孟少枭一顿,道:“采依年纪尚小不也是正好?哪家会让闺女还没及笄就嫁人,这样无论你我两家都能多拖上两年,再有什么变化就到时候再说。总之,我也只是提议,这必须建立在你们都愿意的基础上。”

      高羽睿叹气道:“你这人,都不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呿,装什么硬汉,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早就吵得全天下都知道了,也不至于被逼婚于斯。”孟少枭鄙视了他一番,托腮叹道:“我与表妹虽然相处时光不多,但她是真正的好女孩,我希望她能得到她想要的那种幸福。她不能做主婚事,我问她,她也说听姑姑的,既然如此,我这个当表姐的只好当个不孝女,跟母亲大肆折腾一番了。”

      高羽睿低声道:“有你这样的表姐,她真的很幸福,要是天下的长辈都如此为后辈着想,我们都会轻松许多吧。”

      孟少枭淡然一笑:“历来都是强者决定弱者的命运,我们只是还没那么强吧。”

      高羽睿哂然,惆怅道:“你说得对,我们只是还没那么强,所以才被人肆意摆布。”

      眼看要走到宫门,高羽睿眯着眼看了看,纳闷:“是我记错了吗,东宫守备一向是这么多人?咦——少枭你看,那边那人是不是那个天元山来的?”

      孟少枭只顾说话没留意,这时才看见御林军的黑甲侍卫们正熙熙攘攘堵着宫门,而被围堵在之中的人十分眼熟。

      那人腰间挎着一长一短两柄武器,神色轻松不见紧张,唯有眉间一丝不耐烦的躁意。

      侍卫们却只敢扶着半拔.出的刀柄,冷汗一滴滴滑落,却谁也不向前迈出半步。

      他们都知道这人叫做元叶狄,是刀出一寸必血溅三尺的可怕人物,他来自天元山最神秘的天门,谁先妄动一下,谁就会被他杀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满树飘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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