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行] 万众狂欢》墨然不语

6、灯

　　“六号塔的天线望远镜烧坏了…”

　　凯特疲惫的声音随广播扩散到每个角落。

　　“来自潘羅斯区域的辐射高得出奇，已经超过测范围…”

　　她不明白凯特在说什么。
　　即使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是什么科学用语，她还是不明白。

　　莉莎正站在…或者说她看着自己站在火车站前的电话亭里。

　　胸口隐隐作痛。

　　凯特的广播和她自己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荒诞而离奇。

　　一会儿，她又听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忘记了，记不清…史蒂夫对自己急匆匆地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根本不是流感。那是…辐射…通过电磁波传递……它在进化。”

　　她当然听不懂，莉莎想。
　　她有些生气了。
　　史蒂夫跟自己讲这个干嘛？

　　这是她回忆的某个角落，莉莎明白。
　　她隐隐觉得这里发生的事和他们六人的处境有关，又不能准确地说出些什么。

　　不管怎样，她在慢慢记起一些细节，这是有用的。

　　先是头痛刚开始时听到的那段话的回放。
　　「因为流感…爆发……封路」

　　怎么？村子里爆发流感了？
　　那可不得了…在他们这个小村子里，外面的先进救治要迅速普及还是蛮难的…尽管有火车，但是封路…

　　似乎事情已经变得严重了。

　　莉莎困惑地在自己的回忆里四处张望，寻找想象中的政///府人员或者村子里医生的身影，但是并没有找到。

　　一些来去匆匆的村民交头接耳，谈话顺着风飘进她的耳朵。

　　“好多人失踪了。”一个老太太说。
　　她认得她，那是经常跟温蒂唠嗑的老人。
　　“是的，凯玟一家昨天说要走，结果你猜怎么样？今天在公路那边发现了他们的车，行李和钱全在车里，什么都没带走。”
　　“但是人呢？也太荒谬了。他们不开车能走多远呢？”

　　“我去找了医生，他说这绝不是流行性感冒。”
　　一个年轻人担忧地道。

　　这倒是和史蒂夫说的事情吻合起来了。
　　声音开始变得模糊

　　“…到处……是……血迹……不测…”“失踪……”
　　“…史蒂……哪……凯…”“天文台上…留在…”

　　画面消失了。
　　莉莎回到自己身后，像个灵魂一样漂浮在电话亭外面，看自己提着行李沉默不语。

　　噢，我这是准备离开。
　　妇人想。

　　之前我记起史蒂夫告诉我这里有秘密通道。
　　但是…我就这么走了？为什么？

　　抛下温蒂、丈夫…甚至史蒂夫？
　　噢，不对，他说会在这里等我，我们两俩一起走——
　　———他没有来。

　　莉莎浑身一颤。
　　她模模糊糊想起一件事
　　关于自己为什么同意离开，同意在抛下所有人、包括没有等到史蒂夫的情况下离开。
　　“不、不不不———”有什么不对！那不是真的！

　　电话亭里的人动起来了。
　　那个疲惫、悲伤的妇人按下天文台的电话，在留言箱的机械声中轻轻说道

　　“嗨，史蒂夫，我是莉莎。你让我在火车站等你…但我不知道你在哪。”
　　她停顿了下，湿润了眼眶。
　　“但是我会走的…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去的。不仅是为了我自己…还有…”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孩子。”

　　电话亭前的莉莎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腹部，神情渐渐安详。

　　这就是原因。

　　在铺天盖地的灾难面前，她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莉莎？伊丽莎白！”史蒂夫拼命唤着女人的名字，但是后者躺倒在地上，不时发出痛苦的呜咽——似乎沉浸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她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史蒂夫愤怒地冲向Dekim，揪住他的衣领。

　　白发酒保任由他抓着衣领一言不发。直到愤怒的男人举起拳头想要痛揍他——

　　——！

　　几声窸窣的细碎破空声。

　　无数锋利的丝线紧紧收拢，把男人像提线木偶般地吊在空中。
　　“这、这是什么…”
　　史蒂夫用力去扯这些丝线，却纹丝不动。

　　“请继续游戏。”
　　Dekim淡淡地朝剩下的人道，五指一张，男人从空中摔落。
　　“无法继续游戏视为弃权，弃权者的牌由我回收，重新发给剩下的诸位。这个游戏关系到各位的生命，在结束之前，诸位只能呆在这里。”

　　“…呸！”
　　史蒂夫冲地上唾了一口，站起来高高举起牌，“我弃、……？！”

　　眼前瞬息万变。

　　“凯特。”
　　金色的阳光照在麦田里，一切都渲染上了绚丽的色彩。他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他走下楼梯，郁闷地捏着自己被评委会退回的报告——又看向自己的妻子。
　　那个女人满身荣耀。

　　“我的报告糟透了，”
　　于是他自我嘲讽道，“你倒是…在……发表…”

　　“噢，没那么糟，相信我。”
　　凯特对他鼓励地微笑，紧紧握住他的手，“你的思路很棒，只是数据…还游戏问题。”

　　“哈，别取笑我了。就是一团乱麻。”

　　“真的没有。”
　　凯特对他的自嘲——还有通过这种嘲讽想要表达的不满开始不耐烦了。
　　但她还是忍住，小心地告诉丈夫“我会帮你看看，一起修改完成它，让………吃惊…你…”

　　妻子的面容扭曲了。

　　有一会儿，史蒂夫不确信它是不是变成了别的什么，可最后他发现她只是换了身衣服。
　　实验室的服装…他自己也穿着。

　　他们好像在讨论什么东西。图纸上画满了不同周期的宇宙符号。

　　“我们收到回音了！史蒂夫！”
　　凯特激动地指着仪器，气都快传不上来，“可能是来自未知生物的回音！它…它发现了我们……它在回应！”

　　他自己则有些犹豫，对于这种未知的不安，使他没那么欣喜。

　　“可是…我们不知道它……是否……”

　　画面又暗淡了。

　　这回亮起来得很快，而且过亮了，亮到灼烧起来。

　　“噢我的老天！不——！”
　　他们手忙脚乱，正扑灭——是的，这个词没错，扑灭光谱异变产生的灼烧。
　　皮肤火辣辣的疼，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
　　凯特的脸也烧着了，不过索性很快就控制住了伤口。

　　这些该死的他妈的研究——

　　他想要毁掉它们。
　　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那个东西、它的回应、凯特的研究…致命……毁掉了整个村子…

　　史蒂夫的思维又混乱起来。

　　无数人恐慌的叫喊、血和死掉的鸟的尸体到处都是。
　　全都是它带来的……他得阻止它扩大范围……他必须下定决心…

　　混乱中，一个小小的房间特别显眼。

　　他就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地在混乱的思绪之海里游向那个房间。
　　它上了锁。

　　他透过窗户，望见自己跟莉莎在里面接吻、拥抱…

　　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脑海里的回忆却亮起来，一个接着一个。

　　他和凯特的关系那时已经降到了冰点。
　　他们吵了很多次架。
　　而且温蒂…妈妈也一直对自己说教。

　　他真的太累了，莉莎的温暖和包容是他从未有过的港湾。

　　然后…
　　那一天他被仪器故障烧伤。
　　这和凯特没有关系，但他固执己见地怪罪于她。

　　他回到小屋，莉莎在那里等他。
　　黑暗侵袭包围了一切的时候，莉莎却还在支持他。

　　…
　　……

　　他犯了错。
　　凯特的研究必须要停止…不，一开始就不该启程。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这又他的责任，他也参与了研究。凯特把自己锁在天文台不出来，不接他的电话也不让他进去，根本没法取得联络。

　　他自己会留下，但是有一个人…他希望至少她能活下去……
　　莉莎。

　　史蒂夫颤抖地拿起电话。

　　“莉莎？听我说…不，那不是流感……”
　　那是未知的、该死的存在，并且还在不断进化。
　　那是他们招来的灾祸。
　　“…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是火车的秘密通道，你明天早上…集合……”

　　史蒂夫一边说一边记录着最后的数据图，图纸已经铺满了研究台，还在不停向外传输。

　　他没有准备去赴约。
　　莉莎是个聪明人，她发现自己不在那里之后，会知道自己离开的。
　　他希望如此。

　　他希望…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她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