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回 斗全真长春对玉蟾 出玉府志平归神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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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如晦目力极好，便看见一群黄服道士自山上下来，似是搜寻甚么人一般，四人不欲多生事端，故而只是小心戒备。孰料那为首的一个策马驰过他们身边，随意一扫，却是又折返回来，指着地上尹志平道，“把他给我带走！”
只看这些人身上服色，也知他们与那尹志平合该是同处一门，但袁子思惦记着尹志平身上那古怪脉象，又不喜这些人呼来喝去的口气，故而出言呛声道，“哪里来的疯狗，也在我师兄弟面前乱吠！”为首道士听了面皮涨红，“尔等如此，是看不起我全真教么？”
袁子思摇头叹道，“错了，错了！我只是看不起你一人而已。”那道士身后的道士们也不由嗤笑，可见这人一贯颐指气使，在同门中亦是不得人心。他顿时面色更红，一把将宝剑抽出来，指着那几人道，“你分明是口出污言秽语，辱我全真门庭，更辱我重阳师祖！”说着又对身后诸道士道，“尔等难道要任由此等人如此么？”
一时间四人只觉莫名其妙，身前那一群全真道士却已是刀剑出鞘。张如晦亦皱眉道，“你们既是出家人，怎能这般颠倒黑白？难道全真上下都是这副货色不成？”那领头道士当即大怒，大呼道，“上！”
张如晦只冷笑数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不过在人群中一晃而过，那群道士便纷纷呼痛不已。葛长庚却皱眉道，“过了。”袁子思只笑道，“只不过要他们痛上一时半刻，又死不了人，”说着又向那张如晦道，“如晦你累不累，我给你捏肩膀。”
葛长庚却看他们可怜，上前去救治，却见一白须白眉白发的老道，穿一身青色道袍，头戴高冠，身披鹤氅，身后跟着群全真弟子。地上那群废物见了，纷纷叫道，“掌教。”
柳青青吓得抓紧葛长庚，小声对他，“那个老道士就是长春真人丘处机，葛大哥，我们惹不起他。”葛长庚微微点头，并不作声，袁子思却冷声道，“丘处机，你便是这样教徒弟的？这偌大全真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简直是将你师父的脸都丢尽了！”
丘处机明明被骂，眉目间却并无半分怒气，反而满是疑惑，过好半晌，他开口问道，“阁下可是王师祖的弟子？”而后又向张如晦道，“张师伯。”
柳青青以手捂唇，只觉得不可思议，盖因眼前这丘处机已是七旬老者模样，而这张、袁二人看上去却还不到而立之年，但她想起葛长庚所说的“已有近一甲子未见”，脑中却是又生出一荒谬想法来。
葛长庚只轻笑道，“长春，你那些弟子太过跋扈，我与如晦就代允卿教训了一番。”丘处机更是心内一震，他几十年前亦曾见过这三位人物，知晓他们与师父王重阳是以师兄弟相称，而那允卿二字，则正是王重阳少年时所用的字。当即丘处机道，“有劳师伯，不过通密（丘处机字）还有一事相求。”
袁子思挑眉道，“说来听听，说不定我顺手就给你办了。”他说话腔调油嘴滑舌，丘处机却不敢不恭敬，只垂手道，“您所救那人是我全真门下犯了门规的弟子，我这几位不成器的徒弟正是为——”
张如晦点头道，“那你带他们自去追罢，我们改日再叙旧。”葛长庚接口道，“如晦说得是，我们师兄弟先上重阳宫，也见见其他几位师侄。”袁子思顺手揽住了张如晦的肩，“若其他几位师侄亦要清理门户、无暇作陪，咱再去后山活死人墓，见见朝英的后人也好。”
“不可！”丘处机脱口而出，就见面前葛长庚似笑非笑，“怎么？难不成朝英也想要清理门户，还要你们帮忙？”
“前辈说笑。”
“我并未同你顽笑。”
仅仅来往几句话，丘处机便被逼到不可退处，只得无奈道，“请三位前辈上重阳宫一叙，通密定将此事坦诚相告。”
袁子思当即对如晦得意一笑，那笑容极为洒脱，倒是说不出地好看。柳青青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只一言不发地跟在三人身后，若非还有些动作，简直像个泥塑一般。
重阳宫，几人落座。
如晦手里端着黑色瓷杯也不喝，只是不断用茶匙挑着茶汤。袁子思就将身子伸过来推他一把道，“别顽了，听通密（丘处机字）讲。”丘处机尴尬地向袁子思一拱手，继续道，“我也想不到志平他居然会做出那等卑鄙之事，见他自戕也就罢了，孰料他表面上是赎罪，暗地里却……”
丘处机气得说不下去，胡子一翘一翘的。如晦放下茶匙，笑了笑道，“尹志平不是早就死了么？你这般气做什么？”丘处机指着后院不说话，袁子思转了转茶杯道，“那是我救回来的流民，名字唤作尹太和，可能与那尹志平长得像了些。”
葛长庚一口茶喷了出去，尹志平，尹太和。就算要换个名字另取也就是了，为何要将他名字颠倒过来？怕人家发现不了么？袁子思就在旁边捅张如晦道，“要不清和？真和？”他看似是为丘处机着想，可说话声音极大，可谓是一丝诚意也无。
张如晦便笑笑道，“总之是这么个名字，随你怎么叫便是。”袁子思挑眉道，“名字乃是一生一世之事，怎可随便取？”张如晦漫不经心地一拱手，“兄台说得有礼，如晦受教。”
却说那丘处机被三人这插科打诨，直是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偏偏他辈分又比这三位低，以他谦和的性子，是万万不可能“犯上”的，因此也只能打个稽首道，“三位师伯既如此教诲，那想必是通密认错了，不论是尹志平，还是尹太和，都与我全真教全无干系。”
张如晦却一拍桌子道，“你就对你那徒儿一丝情意也无？”他方才那副作态，其实不过是想打趣一下丘处机——他亦精通医理，知那尹志平脉象虽古怪，却着实是个好苗子，修行起来定能事半功倍，全真教若想发扬光大，说不得便要落在他身上。故而他却是难得起了爱才之心，虽要丘处机承认那尹志平已死，也不过是想让他换个名字再入全真教而已。
他生气间身体前倾，银牙紧咬，死死盯着丘处机，看样子倒像是一言不合即要动手一般。柳青青在旁看着，不由被骇了一跳。纵只相处这不长的时间，他也觉这人温文尔雅，修养极好，不像是袁子思那般嬉笑怒骂、游戏人间。
她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如晦一生极少动怒，但平生最恨两件事，一则是徒儿不孝，一则是师父对徒儿不好。丘处机这番说话，却是正好触动他心事，让他一时间发起怒来，手里头已捏了张纸符。
袁子思素知张如晦秉性，赶紧连哄带劝地要他消气。好容易才将人劝住了，丘处机却又道，“张师伯，并非我对太和无师徒情义，但错了便是错了。太和既要自戕以谢罪，我自是伤心，但也着实欣慰，而他假借自戕来避祸，却是让我心冷。”
丘处机说得确是无错，原来那尹志平爱慕小龙女，又做出那种事情，心里只恨不得一死了之，遂故意撞上了师兄弟的剑。但他生死弥留之际，这具躯壳里的灵魂早已不是这原先的那尹志平，而是历史上那个将全真教发扬光大的清和掌教真人。清和真人迷糊之中又不知前情，又只顾活命，竟于阴差阳错之间遇见了葛长庚。
葛长庚早知那金轮法王来此，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全真弟子，乱战中被人所伤，又观他面相并无阴邪之色，想来不是坏人，故而才出手施救。这一来一往间，倒也怨不得丘处机误会。
当下葛长庚放下茶杯道，“既如此，如晦，你也莫气。我看那尹志平倒是个好苗子，不若将他带回你们玄妙观。”张如晦登时把茶杯一摔，跳脚骂道，“不许，师父只能有我一个弟子！”
葛长庚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笑意，“王师叔不是也在玄妙观么？”张如晦顿时面色涨红，讪讪地坐下了。旁边袁子思就来握他手道，“如晦，还是先将他带回去，看师父如何处置。”他所说的师父，自然就是葛长庚口中的“王师叔”了。
张如晦道，“师叔向来好心，想必不会拒绝。长春子啊长春子，说不定日后你就要将你这小徒儿叫做师叔了。”柳青青不由得笑出声来，只觉这情景实在是好笑得很，丘处机却是一拱手道，“师伯说笑，我心里早就当我那徒儿已经死了。”
如晦听这话仍觉万分齿冷，柳青青与那丘处机倒是想得类似，对他也极为理解，当即向他一揖道，“丘道长高义，在下佩服。”可她这说话时机着实不太凑巧，反倒让丘处机觉得她是在讽刺，愣怔片刻后长叹一声。
葛长庚看那张、袁二人一眼，忽也叹了声道，“想不到我三人此次来重阳宫，却是做了回恶客，也罢……”他还未说完，就见丘处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志平行为不端，实是我这个师父的罪过，还请各位师伯不要对他过多苛责。”
张如晦失笑道，“你又何时见我苛责他了？且先起来，不用急着跪，我们也没那般急着走。”丘处机顿时面皮涨红，立在旁边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回 斗全真长春对玉蟾 出玉府志平归神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