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归来》木璃

2、第二章

　　宁毓华恍惚着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年他落水的时候。

　　身子越来越凉，四肢都像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每一次的动作都无比的费力，他的呼吸艰难，他的脑子晕乎乎的一片，最可怕的是他的心口，就跟被什么东西挤压在那里，好像下一刻，就会爆掉一样……

　　好难受，好难受……

　　他这是要魂飞魄散了吗？

　　宁毓华宛若一条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明知道很可能活不了了，可还是不死心的不住的大口喘着气，哪怕能多活一秒，他要活下去。

　　垂死挣扎又如何？他现在还活着不是吗？那他就决不放弃！

　　眼睛睁不开又怎样？手脚动弹不了又如何？呼吸困难也不算什么，他决不放弃，他要活，要活！

　　被千刀万剐而死，背负着万千唾骂，孤魂野鬼了那么多年，害了他的人还富贵荣华的过着日子，凭什么他得魂飞魄散？凭什么他就连个孤鬼都不能接着做下去？

　　老天爷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他不服，他不服！

　　他要是想死，当年就不会化作厉鬼了。没等到那些人死，化了他们的魂魄，他绝不甘心！

　　冲天的怨气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化作一团黑色，伺候的下人还在焦急地奔走，躺在床上面无人色的孩子胸口猛然剧烈起伏起来，手脚一阵抽搐之后，快速又和缓了下来，若有人将其脸色前后对比一番，很明显可以看到，孩子的嘴唇慢慢有了血色。

　　可是宁毓华此刻，却并不很舒服。

　　原先被束缚的那种感觉稍稍淡去之后，却有铺天盖地的疼痛之感如潮水一般直向他扑了过来，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个感官，都如万箭穿心一般的剧烈疼痛着，好像他的身体要被一寸寸碾碎了，然后又重新组合一样……

　　疼~

　　这是宁毓华唯一能够感觉到的。

　　比他作为孤鬼，差点被别的厉鬼吞噬时还要疼百倍，比他变作厉鬼想要报仇，却被道士用符咒诅咒了还要疼千倍。

　　宁毓华死死捏紧拳头，告诉自己，决不能放弃，决不能放弃！

　　他已经努力了那么就，摒弃了所有曾经作为人的善良犹豫奋斗了那么久，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再忍下去，再忍下去！

　　“呜~~”

　　几乎让人窒息的疼痛，饶是宁毓华定力坚强，也止不住闷哼了一声，正当他以为还有更大的折磨时，所有的疼痛突然如烟云一般，猛然就消散开去。

　　压在他胸口的沉闷之感悄然淡去，他重新又感觉到了他的手脚，身体是阳春三月太阳打在身上那种暖暖的感觉，鼻尖还能闻到他花草馨香的味道，就像置身在云端一样，那样的美妙。

　　真是个美好的梦境。

　　作为鬼魂，是闻不到花香，感受不到温暖的，数不清多少年了，宁毓华只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冷，在他变身成为厉鬼，靠吞噬其他鬼魂增加力量的时候，他的身体，一点点变成了寒冰，明明力量还不够，但是偶尔穿过某个凡人身体的时候，都能叫那人邪风入体，大病一场。

　　这样舒适的感觉，从他死后，就再没感受到了——不对，是在他被冤枉入狱，最后判决千刀万剐之后，就再没感觉到了。

　　宁毓华不由得慢慢放松了身体，沉浸在这样美妙的感觉里，难得放纵自己，好叫自己多享受一刻这样的错觉……

　　可是，偏偏有人就见不得他舒坦。

　　耳边原本轻微的嘈杂之声突然放大了十倍百倍，有人在他身边奔跑，有人在他耳边尖叫，有人在哭，有人在骂，杯盘碗盏触碰的声音，绫罗锦缎摩擦的声音，汇集在一处，叫他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该死的，到底是谁在那里吵？！

　　宁毓华一怒，精神便集中到了声音那块儿，他猛然就听清楚了那原本嘈杂不清的声音，只听得有个女孩儿在那里不住啜泣着：“小少爷，你赶紧醒醒吧，你快醒过来吧，不要睡了，老太爷说了，你再不醒，就不好了……”可能是太过悲痛，说到此，止不住又呜咽了一声，才要大哭，似乎又想到什么，硬生生把声音压低了几分。

　　有个人骂她：“你都哭了大半天了，还没哭够啊？我听得耳朵都疼了！哭有什么用啊！”

　　前面那女孩儿啜泣着：“少爷这样，我能不哭吗？我们都是伺候少爷的，少爷要有个万一，那我们可怎么好？”

　　屋内登时寂静下来，只余着那哭声嘤嘤绕绕扎进宁毓华的耳朵里，叫他直皱眉头。

　　蓦然，又有人一并加入了来，痛哭道：“我娘叫人打听了，老太爷早前说了，如果小少爷撑不过来，呜~如果小少爷撑不过来，就把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全部卖掉……”

　　这话比什么都严重，屋内一阵哗然，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声：“要只是卖掉我就算了，我家里人还在府里呢，要是连我家人都卖掉了，我们一家可怎么好？”

　　当下众人的哭声更大了。

　　早前那个骂人的沉声喝道：“作死呢，老太爷可说了小少爷得静养，你们还敢哭的这么厉害？吵着小少爷怎么办？”哭声微微一顿，瞬时就给降了八度，几乎是捏着喉咙发出的啜泣。那人似乎也是心情不好，压低了声音，颓然道，“现在，我们就是把眼泪哭干了也没用，小少爷要有事，我们全家都跑不了，只有小少爷好了，或许，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众人纷纷都说是，倒是慢慢收起了眼泪，宁毓华感觉到有人走近了他身边，然后，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轰~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瞬间爆炸开去，直把宁毓华都震懵了——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刚感觉到人的触碰？还能感受到，放在他额头上那只手手掌心的温度……

　　对了，他能闻到空气里馨香的味道，他的皮肤能感觉空气的温度了，他还能感受到他人的触碰——这些，可都不是一个鬼魂能够感受到的。

　　这些人，叫他“小少爷？”

　　宁毓华想到一个可能，心登时剧烈跳动起来……

　　探着他额头温度的人惊喜的叫起来：“你们快来，小少爷的体温好多了。”

　　“真的吗？”

　　一阵惊叫后，好些人围了上来，一个个探着他额头，然后就是喜极而泣的声音：“太好了，太好了，总算身体回过温来，不凉了。”刚才，小少爷的身体那么冰冷，就好像，要死了一样——真把人吓死了。

　　宁毓华还听到有人拜佛感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原本沉凝的气氛，刷一下就回暖了。

　　有人高兴地喊道：“快，快去通知老太爷老爷夫人，他们要知道小少爷好转了，不定怎么高兴呢。”

　　“是了，差点忘了这事！”

　　宁毓华越发感觉到这些人欢快的情绪，脑海里想象着这些人忙成一团的样子，突然好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还魂了！

　　他早前听说过，有些鬼魂，可以附在人身上还魂，他是不是也碰上这种事了呢？

　　“老太爷不是在前面招呼客人吗？我们这么去，好吗？”

　　“呸，那算什么客人啊？不过是关系远了的族人罢了。靠着咱们知春堂吃饭的破落户，要不是咱们老太爷资助族血，他们儿子连书都读不起呢，还敢把我们小少爷推的撞破了头，险些没了命，有什么不好的，老太爷没把他们赶出去就很不错了。小少爷好容易好转了，可得让老太爷知道这好消息！”

　　“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说，要不要等老太爷先把那些人赶走了，再报告这个好消息，那些个得了好处还欺负咱们少爷的人，我才不同情呢，最好以后再不要来府里才好呢……”

　　剩下他们叽叽喳喳还说了什么，宁毓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地回荡着知春堂三个字，很多画面浮光掠影般快速在他眼前回闪而过。

　　孩童宁毓华，可怜巴巴拿着好东西拜托别的孩子跟他玩，被一群孩子欺负，被打被推倒在地，头上撞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流了满地……

　　当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把他吸到了孩童宁毓华的身体里……

　　难怪了，难怪这些说话的人的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的熟悉，那么说，他现在，是回到自己的小时候了？刚刚考中童生……他现在，才九岁？

　　他、还魂了？

　　巨大的喜悦充斥了宁毓华的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眼睛，身体的所有感官都被他忽视了，他努力的活动着眼珠，拼了命的看一看，他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天爷，如果你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发誓，我这辈子，若能报了仇，死后再来，任由你打我入十八层地狱也好，魂飞魄散也好，我绝无怨言！

　　“你们吵吵嚷嚷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一声不悦的呵斥，低沉的男音，是宁毓华永世都不会忘记的声音。他眼珠子活动的更加剧烈了。

　　丫头惊喜地跟他汇报道：“老爷，小少爷的体温回升了，老太爷不是说只要小少爷身体回暖了，就表示好转了吗？老爷，小少爷好起来了。”

　　那男人似乎吃了一惊，惊呼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急匆匆跑了过来，探出手摸上了宁毓华的额头。

　　那保养细致的手，带着不同于丫头的温暖的触感，才堪堪碰到宁毓华的额头，宁毓华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硬生生抗住了宛若千斤重的眼皮，倏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刺眼的光明，良久没有见光的眼睛瞬间被刺激地沁出了水光，可哪怕视线模糊，宁毓华却还是清晰的认了出来，站在他跟前的，哪怕挫骨扬灰，他也绝不会认错的男人。

　　他的好‘父亲’，郭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