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齐*

5、五

　　药，是高木亲自给徐天喂下去的。
　　见效很快，徐天安静下来后，几乎是立刻就昏睡了过去，他太疲倦了。
　　高木的心绪却再也无法平静。
　　脸上虽然始终沉肃冷厉，但眼底，只剩下茫茫白雪。
　　有些机械地，他拨出了一个电话。
　　“谁啊？”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刚被吵醒，口气并不温和，日语说来更加冷硬且不耐烦。
　　“是我。”
　　“……寅次郎？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不知道。”反正天还没有亮，也许，永远都不会亮。
　　“出什么事了？”察觉到高木的不对劲，那人似乎清醒了不少。
　　“你说过那种药对人的刺激是很小的。”
　　“你又吃那种药了？我说过那是给你应急的，就算刺激很小它也是有刺激性的，不能多吃！”
　　高木沉默了一瞬，“不是我。”
　　“那是谁？”
　　……
　　“是徐天？！”
　　高木继续沉默。
　　“他真的没死？！你找到他了？！等等，你为什么要给他吃那种药？！”说到后来，那声音激动得几乎吼起来。
　　“光一，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高木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我怎么可能知道的比你多。可是有些事情我看得比你清楚，我毕竟是个旁观者。”
　　“是吗？”
　　“是。寅次郎，你当年为徐天所做的一切，我们都觉得你疯了。徐天他……不接受也很正常。”
　　你怎么知道他没接受？他接受了，只不过没有别人知道。
　　就在刚才，在徐天清醒的时候，在他喊他阿寅的时候，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如果那也是演戏，他就算被他骗死了，也是活该。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给徐天吃那种药？”
　　“我只是想让他想起我。”
　　“这话什么意思？……他失忆了？！”
　　高木默认。
　　“他受过伤。”不是疑问竟是定论。“头上有没有疤痕？”
　　“后脑上有。”
　　“开颅手术……那药吃了他什么反应？”
　　“很痛苦。”高木的声音里突然有了波折，“但他认出我了。”
　　“然后呢？”
　　“他痛得快死了……”
　　“然后呢？！”
　　“我喂他吃了一种止疼药，他很快就睡着了。”醒来以后他们又是陌生人。
　　“什么止疼药？”
　　“不知道，他随身带着的。他说，吃完药他又会忘了我。”
　　……
　　“抑制剂。”对方喃喃道。
　　“告诉我，他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没看见伤口，没看过病历报告，没见过检查报告，我没法告诉你。”
　　……
　　“你亲自来一趟上海吧。”
　　“我知道了。”

　　徐天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头还在隐隐作痛，脑子里混沌一片，他眯着眼睛躺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天已经亮了，但阳光却只是隐约可见，不用看手机，徐天也明白，时间尚早。
　　高木已经不见了。
　　徐天慢慢回忆着，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那个粗暴的强吻上。
　　那个粗暴的强吻……却并不陌生的感觉。
　　可后来呢？
　　他慢慢坐起身，一股倦意侵袭而来，他只得暂时放弃深思。
　　床头柜上，是他的手机，药瓶，还有一把钥匙。
　　他怔了怔，还是先拿起了那瓶药。
　　少了两颗。
　　徐天垂下眼眸，隐约猜测到曾经可能发生过的情况。
　　可凝神细细回想，依然一无所获。
　　钥匙么……

　　走出高木家，徐天先给母亲报了平安，告诉她自己不回家了，直接去咖啡店。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有些吓人，实在不想母亲担忧，还是先去店里恢复些精神再回家。
　　铁林已经在店门口等了他半个小时。
　　他一出现，铁林像旋风一般刮到了他跟前。
　　“天哥，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接了又不说话！”
　　那大嗓门吼得徐天一个头两个大。
　　“朋友聚会。”徐天皱着眉头，“你小点声，大街上呢。”
　　“哦。”铁林挠挠头，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我说去接你，你怎么就挂了？”
　　“大概喝醉了吧……”徐天含糊道。
　　手机上铁林的两个电话，一个未接，一个已接，他倒是有些意外高木会接电话，那并不像他的做派。
　　“你喝酒？！”铁林眼珠子瞪得像个灯笼，“你都不肯同我一起喝……你那什么朋友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的朋友我哪个不认识？！小学就不提了，初中，高中，大学，我都跟你们混在一起啊，除了……”铁林顿了顿，“除了你出国的那几年。”
　　“等等，不会是……”
　　铁林的下半句话被徐天的一个动作堵在了喉咙底里。
　　徐天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天哥，你怎么了？”
　　“头疼……”
　　“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你让我靠会儿。”感觉有些站不住，徐天伸手抱住了铁林的腰。
　　铁林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嘴巴张了张，结果什么声都没出，又老实闭了回去。
　　双手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姿势僵硬地回抱住了徐天。
　　大街上人来人往，侧目频频。
　　有人无暇顾及，有人满不在乎。

　　不远处，一路跟着徐天过来的黑色轿车里，气温骤降。
　　“高木先生，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驾驶座上的藤原，低头提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藤原很明显地感受到，今天早上高木的情绪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高木依然肃颜冷峻，却时常默默出神，眉尖眼角也多了些柔和。
　　藤原跟随高木的这些年，只见过他的棱角分明，想不到他只是藏起了柔软的另一面。
　　也许那一面，只给某些人。
　　而此时此刻，高木给人的感觉，竟然让藤原想起当年在训练营里，高木徒手撕碎了那几头饥饿豺狼的血腥夜晚。
　　“走。”高木终于收回目光。
　　藤原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