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齐*

1、一

　　初秋的午后，阳光和暖而不肆意，也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警服笔挺的铁林走进咖啡店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已经熟睡的人。
　　“铁公子……”
　　服务生的话被铁林一个噤声的动作阻止了。
　　他悄悄走近那人，观察了一番，见对方毫无所觉，这才放下心来。
　　“小翠，他怎么就在外面睡了？”铁林走回吧台，小声问那服务生。
　　“可不是，本来在那儿看书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小翠也小心翼翼地回话，时不时查看那边的动静，“你也知道徐先生睡眠不好啦，难得睡得这么安稳，我不好吵醒他的呀，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客人。”
　　这个时间，这间咖啡店里除了那睡着的人外，竟然再无其他客人，只有悠扬的萨克斯乐曲轻柔地穿越其间。
　　“衣服你帮他盖的？谢谢啊。”
　　“哦哟，客气什么啦。”小翠眉开眼笑着，“你来接徐先生啊？”
　　“嗯。”
　　“那……”
　　“没事，等他睡醒了再说。”铁林摘下帽子，挥了挥，“给我来杯咖啡。”
　　“好的。”
　　铁林蹑手蹑脚走过去，在那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瞥了眼放在桌面上的书。
　　《上海的外国人：1842-1949》。
　　铁林心想天哥还真是什么书都看，难怪他什么都懂。
　　反正无事可做，他也随手翻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咖啡店里始终静悄悄的，偶尔有翻书的沙沙声，以及轻柔婉转的乐曲声。
　　突然，一曲狂野的重金属音乐打破了这份宁静。
　　铁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边摸着裤袋一边朝门外冲了出去。
　　可原本安睡的人明显已经被打扰了。
　　他蹙紧了眉，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对不起啊，天哥，吵醒你了。”铁林接完电话，急匆匆地赶回来，声音里满是懊恼。
　　“没关系，也该醒了……”徐天的声音软软的，懒懒的，听的人很舒服。“你有事就忙你的，我自己打车去。”
　　“没事，你以为局里缺了我就不行啊？”
　　“可是……”
　　“别可是了，走了走了！”铁林一把抓住徐天的手想拉他站起来，但异常冰凉的触感还是让他一怔。
　　“天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问得徐天也是一怔，“有啊。”
　　“为什么我觉得你又瘦了？”
　　“我本来就这么瘦。”徐天失笑。
　　是啊，徐天从来就是这么瘦的，可在铁林的记忆里，以前的徐天再瘦也是满身的活力，更是精力充沛而不知疲倦的。而现在的徐天，似乎再也找不到年轻人的气息，总是精神不济病恹恹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跑了。
　　他才三十出头，怎么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了呢……铁林赶紧甩甩头把这不吉利的念头从脑袋里删除掉。
　　“把外套穿上，外面风大。”
　　“铁林……”
　　徐天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铁林忙前忙后，这家伙这两年总把他当孩子照顾着。也是，当年跟在他屁股后头“天哥、天哥”叫着的小屁孩如今也跟自己一般高了。
　　“天哥，走快点！”铁林拉着徐天上了自己的车，甚至还帮他系好了安全带，才坐进驾驶座。
　　徐天早已懒得说什么，任由他折腾。

　　两人所不知道的是，街对面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上，有个人正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到医院的时候，田丹已经等了他们许久，接下来是一系列繁琐的例行检查。
　　＂怎么样？＂检查一结束，铁林就迫不急待地追问田丹。
　　田丹仔细查看着手里的检查结果，＂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铁林急了，＂是不是跟上次差不多？！那不就是没进步？！＂
　　＂铁林。＂徐天捏了捏铁林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听田医生说。＂
　　田丹倒也有耐性，＂这个不能急，要慢慢观察，慢慢养，总之还是那句话，好好休息。＂
　　一模一样的话铁林听过无数次，可每次来之前，他总还带着希冀，但结果总是那样。
　　＂我晓得的，田医生。＂徐天轻轻点头。
　　＂我再给你开点药吧，上次的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吧？＂
　　＂好的，谢谢啊。＂
　　＂不客气。＂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铁林依然拉长着一张脸。
　　徐天叹了口气，＂铁林，你要还这样，下次就别跟来了。＂
　　＂天哥，难道我还得兴高采烈？这么久了，一点变化都没有，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给你医的！＂
　　＂没有变化也许才是最好的......＂徐天望了一眼天空，很蓝，无风，如同他此刻的心情，＂至少......我还活着。＂
　　＂天哥！＂
　　＂铁林，我最不放心的是我妈，就想安安心心地陪她过日子。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妈就全靠你了。＂
　　看着徐天眼底的平静，铁林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穿了无数个洞，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又是熟悉的重金属乐曲，铁林却像获救了一般，忙不迭地按了接听。
　　＂......嗯，嗯......我马上回来。＂
　　他还没开口，徐天已经笑着同他挥手，＂你回去吧。我正好去买点菜。＂
　　＂我送你去超市。＂
　　＂不用了。天气那么好，我想走走。＂
　　＂那你自己小心点。＂铁林还是有点不放心，＂有事打我手机。＂
　　＂嗯。＂

　　不远处，黑色轿车里，后座的人吩咐了司机几句，便径自下了车。
　　锁定前面那个轻飘飘似一阵风的人，他缓步跟了上去。

　　超市。
　　徐天琢磨着晚上的菜谱，想着母亲爱吃鱼，就选了鱼，又挑了些蔬菜。
　　或者再带些水果，苹果是母亲最喜欢的，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也许是边想边挑的缘故，一不留神胳膊撞到了一个苹果，掉了下去。
　　徐天正要去捡，结果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谢谢。＂徐□□那人笑笑。
　　那人神情明显一僵。
　　徐天有些奇怪，但并未多说什么，只微笑着接过苹果。
　　＂不客气。＂那人的声音仿佛从喉咙底里挤出来的一般，还带着一丝生涩和僵硬。
　　明显不纯熟的中文。
　　＂日本人？＂徐天随口问道。
　　那人微微颔首，目光炯然。
　　徐天拿着装好苹果的袋子准备去称，却听见那个日本人叫住了自己。
　　＂请问你去过日本吗？＂
　　用的是日语。
　　徐天顿了顿，定定地看了那人好一会儿，这才轻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用的竟然也是日语。

　　望着徐天的背影一点一点淡出自己的视线，那人原本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脸终于裂开了一道血口子。
　　＂徐天，你怎么敢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