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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N白)归程 ...

  •   1.

      很古怪。梦有时传递的讯息与想象截然不同。有关于她所期盼的,她希望能成为的,以及,她的爱。这个所谓的不同当然并非只指离奇遭遇亦或完全架空的背景;不是透子说了某句话做了什么事或者看到什么人;君主蛇换成大剑鬼,结果没有任何区别:那算不了什么,她以为梦应该是那样的。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竟让人想起形而上的巨木,祈祷之声跨越千年回荡在丰饶之社——如若触及她的本质——好比透子是双子英雄中的某一位时,梦和现实则是统一的。

      但事实容不得透子再这样想了。她决心拜访双龙市,为了解开那个梦境。这几日透子总深陷思念的泥沼如今已经疲倦不堪,迫切地需要找到能转移她注意力的事情。所以将空余的精灵球塞进背包,换上新的靴子和衬衫,然后扎起马尾。这时候精灵中心的电视开始播报冬3日天气如何适合出门而四季鹿新换的皮毛有银白色花纹值得一看,她顺手把它关上。又捎了把伞。安逸和温暖如同倦怠逃进屋里,窗外寒风凌冽,这个早晨对于冬来得有点太过着急,天还一片阴灰混沌,若不去在意广播夸张的愉快口气而就事论事,世界仍在安眠。

      是透子起得太早。一个梦,或许是噩梦,让她在清晨睡不着。

      雷文的不夜城在这时最为黯淡,只剩下远处小小的几个彩点,周遭一片模糊。这时候她隐约意识到一种可能:梦是真的,换句话说,她的现实是假的。

      她曾经以为她爱合众爱到足以让神龙的压力挤破五脏六腑,梦和现实却几乎对立、无法共存。石碑上简单地刻着几个字:克洛伊。野花把名字下方的悼文用汁液和一生生开败见证的时光抹去,但即使看不见她也明白,克洛伊,克洛伊是没什么好说的,不是透子或合众英雄的普通人,被安葬在廉价的公共墓地。

      梦中透子就坐在坟墓前坐了足足好几个时辰,最后却只得到这一个画面。没有任何根据,她知道,这个坟墓是自己的,她感到了长久的平静与死亡紧紧相依。

      透子很难说明白自己在恐惧什么,梦醒之后。不论是自己会死,透子会卑微地消失,还是究竟少女居然愉快地面对死讯。她不知道。种种迹象指向她如今眉梢描出的倦怠的弧线,宣告她并不了解自己不了解爱。透子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这样,至少最后真的以克洛伊的身份死去也不存在遗憾。

      封闭的小屋子令人窒息,空气盘旋叫嚣着发出热度,透子醒来时觉得被攫住了喉咙,她吓了一跳,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窗户。轰然坠落的冷意好比让人瑟瑟发抖的巨犬反过来给人以安全感。她要离开这儿。

      梦不比暖意消散得那样迅速而持续作用在一个人身上,用梦的形式命运把过去现在未来串在一起,从而改变一个人的多种可能性,那个可能性排斥着她,从雷文市地底下崩开的庞然大物催促透子的离开。她不知道该去哪儿。现在坐在雷希拉姆身上或许归根于某种下意识依赖那个年幼坚强的龙系训练师的本能:她想讲讲话,和谁都好,在一个咖啡店,或者酒店,一个旅馆,絮絮叨叨讨论事情讨论一个下午,就合众的无聊神话发展到爱情。艾莉丝毋容置疑是个不错的对象。

      但当白色神龙真的降临在棕皮肤女孩身边,透子从雷希拉姆上下来,看见艾莉丝冲她打招呼,那股强烈的冲动,一种诉说的渴求,就全部化为了悲伤。涌上喉咙。凝固。沉默堵住一场嚎哭。她想得很美。女孩子间或许心意相通,却忽视了自己由来已久的疾病:透子是如此封闭自己的内心以至于漫长的旅途里也未曾说过一次心意:“我爱你”;这件事反过来又彻底把她扼死了,将沉痛锻造出绝症,自我安慰是命运作祟。

      到底,不过就是自己的软弱:当理想将真实全部颠覆,透子害怕自己世界整个崩毁。

      为什么会这样?

      她生长在一个富裕安宁的家庭里也有自己的青梅和竹马,举目可见的善意和保护藏起世界的另一半,某N·哈尔莫尼亚承受的黑暗:精灵被虐待杀戮,平凡的人沦为巨大金字塔的奴隶,一个人如果坚持不变得冷漠坚硬,一个人不想涉及污水,一个不想伤害他人的人,这个人的必死——N想拯救天真纯洁的化身,想拯救精灵,但只拯救精灵而不伤害精灵就跟小孩子以为自己是神指着石头就能创造花朵一样可笑,那不可能,在现实对自己的挤压中N试图追逐理想,从沼泽脱身,却变成沼泽的一部分。这是N·哈尔莫尼亚的痛苦,N·哈尔莫尼亚被同化后的天真,一份可贵的天真:越想减少伤害,他就像一个孩子,越多地伤害别人;透子不明白世界的这一半。

      缺失血淋淋的矛盾纠葛,她的生活如此安逸,渴望也顺从社会期待人们产生的那样兼顾站着说话不腰疼和冷漠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两个缺陷。当这样的透子遇见了N,结果,就像N被精灵的天真卷入痛苦,透子在她的17岁生命里遭遇了漩涡的重压后者转而把她的世界观几乎全然摧毁,更要命的是她与他不同:她小心翼翼,心思敏感,沉默寡言,最后歇斯里底。

      她全心全意反对他但这不能阻止她理解他最后变成爱他。她不能。透子好像注定和N要相爱,又注定要分离。

      她思考命运这出大戏思考太久了,从最初追击七贤者想知道N的情报又试图用这种追击分散她的思念,到后来不得不接受承认并加倍地碎了心,加倍地情感波动,加倍地矛盾:爱这个世界,或者恨它;爱N·哈尔莫尼亚,或者恨他;决定爱或恨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人,但又说不出来。她要被毁灭了。

      而那个梦则呈现出疯狂对面的另一条路,睡梦中的平静如此稀有以至于透子醒后仍心心念叨就像雷文远处的灯火,吸引着她。

      透子知道她是在逃避:她突然知道这一点:她是在逃避。

      但不仅仅是现在,而是连同过去,甚至是一度的整个未来。透子在逃避“她在逃避这一事实”。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少女如释重负;随之而来为什么整个早晨她会早起,会换上新的衣服,晴天透子捎上一把雨伞,她会拿上空精灵球而把大剑鬼它们都丢在花木镇的精灵研究院:答案都已经浮现。冬3日注定适合出行。远游。离开。

      她看着艾莉丝,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接着是一阵委屈,通晓和苦难迷花了少女的眼。本来透子来双龙是要咨询一场梦,现在却只是快步跑向艾莉丝,在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孩头上印上一个吻。

      原来合众承受不住一场跨越命运巨堑的期盼,一次等待,思念成魔的幻想用花和眼泪构造出一个乌托邦——一场重逢。所以透子决定走。冠以克洛伊的名字,丢掉透子曾经拥有的一切。

      打不了就跑跑不了就逃逃不了还能够装死,破罐子破摔一向是最合适的应对措施,

      透子本就是个弱者。

      2.

      透子不能够不去想N·哈尔莫尼亚,所以她决定一直想下去。

      在卡洛斯的那些日子,美川波光婉转的河流穿过她小屋的倒影,有时鲤鱼王拍打水面将她的脸拍成碎影,然后鱼游过她的视野,碎影重新聚合,水面平稳如初。美川镇的人知道美川的河流上游住着一位女子,并且作为训练家的实力不臭。

      不错到什么程度呢?不知道。这些背包客们迷路后在美川的民居投宿,当夕阳软化了草坪的棱角,风在树林上方吹出水的波纹,偶尔下雨,沾湿的灰色云彩浸泡在水中让透子想起飞云大桥苍白色天空偶有首席天鹅飞过,那片飘落的羽毛,就像卡洛斯的云和雨,缓解了她对家乡的思念,充实了透子的光阴虚度碌碌无为,打鱼,种豆,去山上闲逛,再遇见的那些背包客——他们对美川镇的居民说:“我已经很厉害了,那只用花蓓蓓的训练家运气可着实不错,竟能将我也打败了”,那美川上游训练家的名声才叫响了。

      有时,透子也会去镇上淘点生活用品啊:脸盆会用旧的,牙膏也不至于自己制作,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并和精灵中心分开,透子开始还不太适应,去了几次也习惯了。

      她想到这个克洛伊:美川镇实力不错的训练家,小城一隅午餐后谈论的对象,兴许偶有好战分子路过听说,也会慕名而来,不至于听见名字就满城皆惊,哪儿都能看到想要拿到N之城一战资料的记者,倒也不错。

      最开始的几年她想过要不要回去,对贝尔切莲的内疚,对合众联盟和艾莉丝的担忧不安,徘徊在对透子的厌恶和对透子的责任中摇摆不定,这些问题,当投入美川的时间久了,流水日复一日洗去她的污秽,她躺在草地闻见的白色小花的香,雨点和流水声,枕着的深色岩石沟壑蕴藏的凉意,它们逐渐同激昂的呐喊,夜晚的疼痛,思念和尖叫交错起来,使透子出落有往日难以想象的热情,精灵学者似的仔细拥抱世界,并证明她对世界和美有同对N一样的情人般的爱。

      她明白这层改变最终不能归功于美川,卡洛斯共有一种大难后千年的气质,甚至和卡洛斯也没有关系,丰缘、神奥、关东、城都,甚至合众本身,未免就注定缺少它。然而合众对透子的成见太深了,固有印象不仅使别人将透子看为英雄,她把自己也特殊化了。

      过去17年的经验因为1年旅行被全然否定,但透子仍是那个透子,既然雷希拉姆最终选择了她,那么,它最初也应该选择她:因为雷希拉姆选择的不是N,而是透子,所以雷希拉姆选择透子是发生在N和透子相遇之前的事,她得到真实神龙的承认源来已,N在城堡的言论不过是逼迫爱他的少女祈祷真实的神龙降临,她本有资格再多自信一点的。

      透子当初从合众逃走,是想逃走英雄的身份,而不是逃走真实:雷希拉姆听从了她的指挥。透子既然来源于花木镇,花木有她最宝贵的一笔财富,受到保护的童年不应该成为被摒弃的垃圾。

      因为英雄虽然意味了命运缘分相遇重逢,和更多美好的、值得夸耀的、值得写在一个个记者笔录里的爱和成长,却也是个负担,强大的磁场使透子迷失方向。

      多年前她意识到:“现在的我还没成长到担得起英雄这个身份的地步,所以有必要,我要抛弃它。如果抛弃不了,就逃出来。”——N做了类似的事,透子日后听说了,更加残忍地,将捷克罗姆送给了芽衣,后者之前取代艾莉丝又成了合众的冠军,合众联盟的动荡简直难以预料,阿戴克听说过去锋芒毕露的青年如今连一个烙印和证明也不需要了,不知是该感到惊诧还是理所当然。N在两年时间达到一个平衡,有些人盲目地追求世界却对自己一无所知,不过是缺少勇气承认自己害怕孤独,透子和N是一类人,又差不多同时觉醒。她坏心眼地想如果N找不到她N会怎样焦急,但也明白这个想法只是她对如果透子找不到N透子会怎样焦急的变式逃开、

      恋爱战争,她们本没必要站在对立面,包容比对立困难得多而透子自忖自己不至于高尚伟大到那样,她烦躁地把鱼甩到岸上让花蓓蓓揪住它一阵狂揍,一方面恐惧在透子心里仍不可忽视,另一方面成长带来跃跃欲试勾引了思念,也勾引了与命运宣战的好胜心。

      少女踢着脚心想要不下一次掷硬币儿正面朝上就回去,反面朝上就继续待在卡洛斯,紧接着下一秒通讯器的铃声打断了思考,甚至消灭了思考的必要——自从合众离开透子就换了个通讯器,她以为只有美川几个训练家会知道克洛伊这个名字,而过于遥远距离产生的失真仍不可磨灭对方对透子的震撼,她随手划了拨通键然后在看见合众数字前缀时一呆,她矜持地开口:“喂——”

      “是透子吗?”

      有点快的,好像压抑着什么的语速。

      “啪嗒——”落到水里。透子一松手,几乎是甩出去地,像甩一只烫手的熔岩蜗牛,猛地站起,发抖,盯住防水通讯器的光,缓缓地透子又向前蹲下来,以近乎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手,手指穿过水面,将通讯器托上来,免提的通话尚未被对方挂断。

      透子发现这场对话她渴慕已久却来得猝不及防,竟令她茫然,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曾多次想象如果她和N再次见面会怎样,爆发的狂喜?紧张?气愤?惊恐?还是如同合众联盟论坛天天流传的同人文一样冲上去给某个混蛋一拳把他揍成猪头?

      她什么也想不到,出奇地平静,她料想过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然而,再多准备无济于事,她的灵魂一片空白。

      通话仍在继续。但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只传来爱人平稳的呼吸。传达生命。传达喜悦。传达爱。

      透子合上了眼。是她最先点了结束键。

      3.

      我是那天透子回合众后才来到美川的,小镇大名鼎鼎的战斗达人放了我鸽子,没有约好的鸽子,旅行的第一天倒在水里就被失望浇了个透彻。而知道那位克洛伊就是合众十年前冠军则是托了透子自己写下回忆录的福。我和她如今是朋友,甚至透子和N的婚礼那天我也去了。为了完成旅行第一天未达成的愿望,婚礼当天我跟透子约战:“不许使用雷希拉姆!不许使用!……不,你只能用那只花蓓蓓!”

      “但我没有花蓓蓓啦。它早就进化成花洁夫人了。”

      结局不用多说你也明白,日后我觉得透子之所以要把我请过去纯属是想用我小丑似的行径衬托她的美丽端庄,不,开玩笑,她可不美丽端庄。她活泼好战得很。

      那本精装的回忆录仍躺在我的书柜里。昨天我听说透子死了,出于怀念和敬佩,带上那本书,在美川镇的河流下游一块公共墓地我竖了一只石碑,在上面刻道:“克洛伊——一个普通的精灵训练师”,以便那个梦境循环得以继续完满。

      尽管我现在老了,走不动路,白发苍苍,对镜中老太婆的形象自暴自弃懒得打理了,翻开透子二十七岁的回忆录仍仿佛一个年轻无知的小姑娘期待命运和爱情的发生。我明白我为何久久不能忘记她们,忘记远在合众的一对灵魂伴侣,因为她们思考一生的问题的答案,写在那本书的扉页上:“我有决心,我有勇气,我有能力去抗击命运。我还有爱。”回答了真正弱者如我的迷惑。命运也曾剥夺去我心爱的人的生命,在我最年幼的时候,又以让我发疯和痛苦的形式打垮了我。透子却帮我找回了宁静。相遇,相爱,相互伤害,原来是最有意义的事(倘若这无聊生命的尽头真的有什么意义的话)。

      透子的一生就像一场归程,神明有时却比我们想象得更睿智温柔,这个英雄死前必定毫无遗憾,我敢打赌,因为只要一个人热爱她所承受的一切,就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N白)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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