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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谁比谁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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廓州城外行人不绝如缕。
在这种时候,突然一个俊朗冷淡的青年跪在一个姑娘面前,口称师父,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姑娘才多大?目测也就十八九岁吧!这么小的年纪就给人当师父了?别是那青年人认错人了吧。
衣白苏唔了一声,应了他的称呼,又道:“起来吧,给人当猴子看呢。”
他依旧低伏着动也不动。
衣白苏蹙了下眉头:“朝之,听话。”
“师父……”他喃喃又唤了一句。
衣白苏无奈,她上前两步,屈膝扶起他的胳膊,他却还别着劲非要跪着,她哪里拉得动,立刻威胁道:“你不起来我这就走了!”
沈朝之立刻火急火燎地从地上起来,姿容都带着几分狼狈的味道,素裳染着灰尘,额头上还有刚刚伏在地上留下的灰斑,眼角也红彤彤一片。
衣白苏见状,不仅不安慰,反倒笑道:“哟,怎么这么大人了还会挤猫尿。”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赶紧遮遮,不怕人笑话。”
“师父!”这声师父明显唤得又急又恼。
“你师弟都比你懂事些。”
衣白苏一愣。她刚刚是这么想的,可是没说出口啊。衣白苏扭头看向盛熹。
盛熹依旧握着她的手腕,站在他身边,眼睛弯起来,笑眯眯得看起来良善无害。可是他刚刚那话,可没有半点良善无害的意思……她这大徒弟本来就心思敏感得不得了,一丁点事情就能七七八八地乱想一通,更别提她想要再收徒弟这种大事了。
沈朝之立刻认出了盛熹,他有些怀疑盛熹的话,但是转头去看师父,她一副讪讪的样子,沈朝之瞬间神色黯然。
“师父有旁的徒弟了?师父果然还是嫌恶我了是吗?”沈朝之问了一句,但是很快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也是,我这样的徒弟,有还不如没有。”
“知道这点,那就不用再叫师父了。”
尽管沈朝之知道这话不是自己师父说出来的,但是还是脸色猛地变成惨白,像是十年来无数次的噩梦重演,而且这次他永远无法醒来。
衣白苏侧头一脸纠结地看向盛熹,盛熹桃花眼里一片暖意荡漾,极为无辜的样子。衣白苏无奈,盛熹明明在外人面前都比较温和沉默的,怎么会和沈朝之扛上了?一句两句净朝她这大徒弟的伤口上戳啊。
沈朝之垂着头,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我知道……”
盛熹勾起唇角,嘲讽一笑,扭头看向衣白苏,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苏苏我们进城吧,脚累了。”
“殿下,别欺负他。”
“我没有,太久不见,调侃下而已。”盛熹立刻否认。偷偷隐在行人中间保护他的盛九等人对自家殿下几近无语,殿下啊殿下,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发高超了。那可不叫调侃,那叫撕开伤口往里边撒盐!
“朝之,跟上了。”衣白苏见他没动静,软了声音哄了一句。“跟师父走了,乖一点。”
盛熹冷淡地看他一眼,侧头冷哼了一声。
若不是为了她,他早杀了这人了!沈朝之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没有资格唤她师父,更没有资格在这时候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博取她的同情!
如果不是怕她伤心……
盛熹垂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忍下翻涌的思绪,唤了声苏苏。听着衣白苏无奈地纠正他,不许他再叫她这个小字,他轻轻应了一声好,两三个呼吸过后,又继续叫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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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白苏很疲倦,她随口问了些沈朝之的近况,又询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回来了。得知又是从邱好古那里知晓。
沈朝之察觉她疲惫,让她好好休息,而后就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他随手关上,他转身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等在那里不知道多久的盛熹。
沈朝之以前见过盛熹两次。但是这两次皆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一次是他师父和君晞成亲之后的第二天,他代替师父去宫中为这位殿下请脉,那一向瘦弱温和的少年勉强抬眸看他一眼,身后是一片狼藉的房间,墙壁上有一道道极深的刀痕,那瘦弱的少年虽然情绪极糟糕,但是却依旧礼貌地对他说道:“虽然这个请求很冒昧,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忘记今天看到的。”他指了指身后的狼藉,“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二次,则是他的师父死后了。
而那次,沈朝之知道,盛熹是想杀了他。
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盛熹,只觉得这人分外碍眼。
沈朝之行了一礼,看了眼楼梯下森严的乌衣卫,笑了一声:“澶王殿下这是打算做什么?把我抓起来,随便找个理由杀了我?”
盛熹点点头:“本王只是提醒你,希望你这次能够聪明一点。”
“那就多谢殿下了。”
两人像是打哑谜一样你来我往地说了两句话,沈朝之就准备离开了,他见盛熹脚步未动,似乎还未打算离去,他侧头看了下不远处师父的房间,突然唇角勾起笑容。
“她回来殿下很高兴?是不是觉得老天爷特别厚待你?”
盛熹毫不犹豫:“是。”
“但是殿下是不是忘记想一件事情了。”沈朝之逆光站着,眉眼看不清晰,陡然让他整个人增加了一层阴森的味道,“我师父,似乎不知道殿下那点小心思呢……”
“不知道又如何?”
“君晞把我师父教得很好,以至于让师父只懂怎么爱他。”沈朝之道,“我师父现在觉得你是被她救了的那个可怜孩子,所以她还会亲近你,若是她发现你那些心思——”
沈朝之满意地发现盛熹的脸色起了变化。
“她会如何呢?她会千方百计地疏离你,甚至不惜用各种方式伤害你,好让你能够离开她,你若死缠烂打,她甚至会厌恶你。她不会试图去理解你的爱慕之情,甚至不会因为你的执着而同情你一星半点。”沈朝之笑了起来,“你以为君晞死掉了就万事大吉?大错特错!”
盛熹开口,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你告诉我这些想做什么?”
“我只想提醒殿下,尽可能地隐瞒着吧。”他说,“瞒得好,您还能待在她身边,瞒不好……哈哈……”他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盛熹脑子繁杂一片,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出身皇家的他知道如何最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如何最快的整理好情绪,即使他如今手在袖中发颤,脑子轰隆隆如同雷鸣。
“你呢?”盛熹突然问道。
沈朝之皱起眉。
盛熹说:“我见过小慕艾,没你聪明,没你有天赋,各方面都不如你,可是她却想收这个徒弟,若不是小慕艾不肯点头,怕是如今早就喝了敬师茶。你呢?你当初是怎么求来的这段师徒之谊。”
沈朝之脸色也不好看。衣白苏开始一直不想收他,她一口咬定他性格不适合继承她的衣钵,甚至不适合作为医者,无论如何都不肯应下他一声师父的,他跪了三天,磕破脑袋。最后君晞出面相劝,她才勉强点了头。
这段师徒情谊,是他强求来的。
而若是他不强求,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她也许还会和君晞做一对神仙眷侣,直到发白如雪。
沈朝之知道盛熹是想让他嫉妒,但是盛熹的话虽然乱了他的脑子,却不能让他升起一丝妒火,他只是觉得惋惜。
慕艾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早些出现?
若是他早点出现,早早霸占了衣白苏徒弟的位置,也许他就不会再去强求,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了。
“慕艾……”他咀嚼这个名字,“他在哪里?”
“州北营地。”
沈朝之急匆匆地走了。走廊恢复了清净,盛熹将手搁在那扇木门上,片刻后还是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