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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为你好 ...

  •   在刚把七公主送出去没多久,就传回一则噩耗。
      刚到边境,七公主便失踪了,后来在西边汗国发现了七公主残破的衣裳,探子说是被引诱杀了。

      西边战火燃起,本该回朝的大将军接了三道金牌奔袭出去,东王则自请为妹报仇,主动请战,今上允诺。

      北边和骆国的战争还没结束,战线又拉到西边,朝中频频反对,称应当克制,然而支持者口称朝廷上国那些小国不足挂齿,是该给他们看看天子的威严。
      战争车轮碾过,谁要抵挡,都是不自量力。

      远在西域的战争对京城却也有些影响,先是香料宝石这些寻常人碰不到的东西涨价,紧跟着,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平常的东西都开始涨价,就连粮食也跟着涨,每天都不是一个价。

      先前还听水香说,厨房做饭抱怨鸡蛋变贵了,肉也贵了。
      黄子芩捏了捏眉心,颇有些忧虑,又算了算家里的粮,叫人多派了人手去看管自家的农田和佃户。

      “再等半月,若是还涨,就可以准备施粥棚,现在先不动。给我拿纸笔来,我问问其他家,否则街上乱起来……”

      像她这样想的,却不太多。要么便是有些世家的笃定,认定即便有灾,总也轮不到自己,亦或是涨了价也买得起,并不以为然,因此,给她回了帖子的人寥寥,倒是卓灵写得很长,说她知道了,到时候若是需要,她也会相应地有些举措。

      又说,她近日跟众夫人筹措了一笔小钱,前几日进宫时非要进献给贵妃说是民女们为国家略尽绵薄之力。
      别人或许会被斥责没有礼数,但卓灵在贵妃面前憨傻惯了,做这事还有种质朴的真诚。
      她说,听说今上对西苑的修葺很是在意,要听从太师的建议,择日在西苑猎天狼为国家征战助力,夺西边的运势。她对贵妃说,如今国家征战,她和众夫人以为,虽然是内宅女子,不懂政事,却也想要献出家私,积少成多,即便是为修葺西苑贡献出半座塔来,也是众女子的心意。

      卓灵把这事办完了,才写给黄子芩知晓。
      没过几日,便听得今上有感于这几位朝廷命妇虽身为妇人却心系天下的义举,他不缺这点小钱,但若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大义何愁国家不兴旺,重赏了这几位夫人。

      林泽闻还诧异问她,她们不是关系要好,怎么这事没让她参与?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道:“难道参与便是好?”林泽闻思忖半晌,还是摆手道:“你是有远见的,这事她外来不懂事办也就罢了,你掺进去,反而不美。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黄子芩没有摸清楚卓灵在做什么。
      若卓灵不说,她几乎无从猜起,卓灵居然大胆到从众夫人给她的财物中做了手脚,明面上看不出,但只要人仔细对比递上去的单子和实物就能发现数目种类都对,唯独分量对不上号。
      这笔偷下来的钱,和今上的赏赐,分了半个月,分散着离开了京城。

      就连许则之也不知道,他家夫人把兰英等小丫头支出去读书的时候,匆匆写了发了三封信递了出去。
      还有一部分财物和信件甚至是挂着户部的名号大摇大摆地出城去的。

      咚。
      卓灵揉揉酸胀的手腕收起最后一封信,背着手走到院子中看看风景,春天就要来了,枝头绽出新绿,她定睛看了会儿,空荡荡的院子中,只有一个佝偻的中年人正在查看树木,提前砍掉枯死的树赶着开春种新的。

      他出了院子,缩了缩袖管,拿起扫帚,将剪下来的纸条送往厨房。
      一封信随着出门采买人而走了出去,而采买的家丁并不知道自己传了封信。

      信与财物,遥遥流向南方。
      能流动起来的,犹如滔滔江河,涓涓细流,有的死水方方正正,拘着一个形状,仿佛推倒四周的围墙,她还要立成个方形。
      漆黑的夜里,传来丫鬟低低的鼾声。过了年,即便是凛冽的北风也被削掉了尖刃,刮起的风都变得柔和,被子一推,黄子芩悄悄起来,放下帘子隔了光,蹑手蹑脚地穿了鞋,走到桌前点了灯,沾着水慢慢地磨墨。
      笔尖洇开一团黑,她再提起来,黑夜令人匆忙,她揉皱这张纸,又换了一张。
      平静地落笔,写了两行,又想,或许写了也没什么意思。

      几次搁笔,她又蓦地想到,生也是默默无声的,死总要为自己分诉一二。
      咚,咚,咚。不知为何,心跳如擂鼓,汗也顺着鼻尖滴在纸上,仿佛这力透纸背的一封绝命书提前把她的命数抽走了,写完精疲力竭,她叠了起来悄悄压在梳妆台前。

      将被子叠了,鞋子摆正,悄悄卷好帘子。侧耳听丫鬟们都没有被惊醒,她竟有些愉快,仿佛少女时被卓灵带着做坏事警惕被大人发现,又像是守着一个轻快的秘密,步伐变得轻盈了些。

      走了出去。
      夜风立即把她抱住,竭力地往骨头缝里钻。她却觉得清爽,仿佛憋闷了许久的夏日陡然涌上来的凉风。于是又走着,却也没出院子,悄悄地躲过守夜的家丁,绕到了后院,有一口取水的老井,她在旁边驻足片刻,想到第二天清早来取水洗漱的丫头,慢慢挪开步子。

      她管家这样久,哪个院子怎样布局,都有哪些人,她一清二楚,身上为数不多的几把钥匙给自己开了路,提了一盏灯,走在回廊,抬起头,看见横梁上结结实实,很便于投缳自尽。但不远处便是几个家丁看守的屋子,又挪开步子。

      她走到围墙边上,守夜的家丁屋子还亮着,里面是几个人正簇拥着火炉说话,她离得远了些。

      静静地思索一下,便想起仓库的位置,悄悄拿了从前家丁给屋檐下的燕子还回幼鸟踩的梯子,很是沉重,她不想惊扰到什么人,也放弃了,拿起一把除草的铁镰,看了又看,还是搁下了。

      寻死?还要个体面,不肯麻烦别人,不肯死得难看,黄子芩苦笑,或许还未到时候。
      但日子过于沉重,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淌了苦河,衣服浸透了重负,有时她想林泽闻说得是,她都思虑些什么,庸人自扰自作自受,她也想要同别人一样看清,不以为然,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痛些什么,他人的处境,乱世的烽烟,还是同卓灵那不伦的爱恨?

      丞相府的当家主母,端庄大方,从无失仪的黄子芩在谁也不知道的夜晚在家中幽魂似的游荡了那么一圈,回来后,悄悄就着灯,烧掉了写好的绝命书。

      死不得,便捱着活。
      不生不死的,介于二者之间,她定定地想,她的病愈发严重了,深陷泥淖中,如何自救?
      她自问,又裹紧被子,总觉得冷。

      是夜,卓灵靠在窗边,静静地想着事。
      就在这窗边,同一个位置,她想起自己逼着那人:“阿芩,你睁眼看我,你看看自己。”
      总是顺从的,眼底的苦楚没有化作眼泪,只是枕在她肩头,和她行着这偷情循环的坏事,这人身上什么都有,怜惜,温柔,纵容,痛苦,她自觉无比小心温存,然而仍然无法从黄子芩身上看出半点情欲的欢愉,也没有喜悦,仿佛这分明天底下最亲近的事情只是她卓灵强迫她,而她愿意纵容,仅此而已。

      即便行事,也毫无意趣,她也难过,因黄子芩并不因她快乐。
      尝过快乐才会贪图,发出“我想要”的声音。

      原来她并不快乐。
      卓灵为此,痛苦地恨她。

      我总向你讨要,你总问我要什么。
      从头到尾,我只想要听见你想要我。

      但你什么都不要,你不要我,你连你自己也不肯要。
      那衣裳可绣金线的尊贵妇人,肩背愈发瘦削,薄得撑不住珍珠金玉的装饰,这不是黄子芩,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能做主将她父亲所有家伎都放归自由的那个人,不是那个说谁下棋赢她就嫁给谁的人,也不是夏夜给她打扇子的人。

      什么都不是,卓灵心里想。
      变得很是陌生。

      她爱这个了无生气的黄子芩吗?
      想必并不爱,也没有那样执念,再怎么努力,都回不去从前。

      她只觉得,若是一松手,便会看见黄子芩在面前碎成一块一块的。
      她到底成了黄子芩从前的样子,强迫着别人走自己的路。

      美其名曰:为你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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