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less》小生月歌

3、3rd Memory

　　早上没有设定闹钟，起床的时候阿姨和叔叔已经出门了，留了早餐在桌上，还有「午餐在冰箱里，要热了以后再吃哦」的纸条。

　　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正好看到相泽走出房门。他的脚已经好了许多，不过还是不太灵便，从床上走到门口就让他很辛苦了。

　　「要帮忙吗？」我走过去。

　　「啊，能扶我一下吗？」他问。

　　「好的。」我托出他的腋下，让他走起来更轻松些。

　　他的右脚包得很严实，本来我觉得用左脚单脚跳的话也够他行动了，但是看这个样子，单脚跳的动作大概会拉到他右脚的伤。

　　「是去洗手间对吗？」我扶着他，两个人在走廊上慢慢地挪。

　　这样很费时间，效率很低，但是我要是能背得动这个比我高十公分的人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

　　「嗯，对。」他低声应答。

　　到了洗手间，他说：「我可以自己来，谢谢你。」

　　「没事。」我站在门外。

　　他上完厕所洗完手以后，看到我依然在门外有些惊讶，但是还是老实地接受了我的帮忙回到了床上。

　　「突然想起来，以前我的脚也受过伤。」我帮他拉好被子。

　　「是吗？」他抬头看我，看起来像个蹲在地上哈拉着嘴的大型犬。

　　「那段时间可多亏有你在呢。」我笑着说。

　　那是高中二年级的体育大会，我是班里的田径选手，中学时期曾经待过田径社，高中虽然没有继续，但是以前的基础还在。乡下孩子没什么能力就是有活力，所以对自己的田径能力我还是很有自信，尽管没有到能够参加县内大赛的程度。

　　只不过，觉得能稳拿第一的项目失败了。

　　没有人怪我，但是心情的失落无法阻挡，是因为之前去神社求签的时候诚意不够偷偷祈祷别的事情遭了报应吗？是因为在护身符里放了会让神明大人生气的愿望吗？还是明明努力训练了这么久，我的能力本来就只有那么一点？

　　相泽那时和我走得最近，尽管不善言辞，却在我第二个项目上场之前，将自己的求的护身符放到我手里。

　　正要感动他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他却突然说：「我还有很多，女生给我的。」

　　差点把护身符扔到他脸上。

　　就他长得帅，有女生给他护身符。

　　虽然心中怨念，但还是带着他给的护身符上了场。

　　长跑到最后，越来越辛苦的呼吸让我出现幻觉。捏紧手里的护身符，手心被有点硬的符纸刺痛。远远地看见相泽站在终点，向我张开双臂——啊啊，就这么一头扎进那个胸膛，然后死在他怀里，也很不错。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然后在跨过终点线的时候腿一软，左脚绊到右脚摔倒在地。

　　前方的一份温暖滑过指尖，终究是没有触碰到。

　　「真是不当心，都摔肿了呢，要去医院好好看一下，估计要休养一个月。」保健医生说道。

　　「真是麻烦你了。」陪着我的相泽跟医生道谢。

　　通知了家长以后，我们去了离学校不远的小医院。

　　医生看过以后念念叨叨地说在乡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病人膝盖严重受伤了，说一定是在乡间没有经常喝牛奶骨头长得不好，平时又不太锻炼身体，所以才会这样。

　　我很想吐槽，一下子跪坐在自己膝盖上你难道不受伤吗，但相泽却对医生频频道谢示意他说得对，看着相泽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他正处逆反期的儿子。

　　领了药扶我回家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相泽不知不觉中已经比我长得更高了，而且那么强健有力。大概是因为每天都在一起，无法察觉他的变化，但是第一次发现，他是那么靠得住的人。

　　本来两个人就住在一起，我受了伤之后几乎都是相泽在照顾，我们就显得更加亲密。午休相泽跑去贩售处买面包和饮料的时候，经常会有女生凑过来询问关于相泽的事情，比如说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

　　就算是在乡下，相泽还是一副贵族公子哥的模样，尘土飞扬的环境也完全无法阻挡他身上散发的光芒。

　　「奇怪了，明明我们每天吃一样的饭，都睡在一起，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我看着手里的菠萝包，明明两个人吃的都是菠萝包，怎么我吃起来就掉了一桌子碎末，他吃起来就干干净净的呢？

　　「快吃吧，你不是有功课不懂吗？吃完就教你。」他说着向我伸出手，抹掉了我嘴角的糖粒。

　　结果教功课的时候几乎全班的女生都拥到了相泽身边，最后也理所当然地发展成他教女生们功课，直到午休结束。

　　这是常有的事情，因为他很受欢迎。

　　虽然表情冷淡，表达笨拙，但是十分敏锐很会照顾人，教授的方法也很简单易懂，不管是谁都会喜欢他的。

　　放学之后大家都回家了，他会留下来单独教我，教完我功课然后扶我回家。

　　下楼梯的时候他会一手撑住我的腰一手扶着我的手臂，帮我一个一个臺阶从叁楼跳到底层，因为我不方便蹲下，他还会帮我换鞋。拐上没有人的小道的时候，他甚至会背我回家。

　　他是个好人。

　　有一天午休时照例他去买饭却迟迟未归，我肚子饿便去找他，在楼梯拐角看到有女生正在和他表白。

　　周围太过嘈杂，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他背对我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看到那个女生微笑说着「那就请多指教了」伸手去拉他的时候，我脑袋突然抽筋急急地下楼梯想打断他们说话，理所当然忘记了受伤的脚还没有好，一头栽了下去。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面前的相泽头破血流，只能慌忙地叫了乡下小医院许久没有出动过的救护车，把他送去了医院。

　　「哈哈，当时吓坏了，你醒的时候还趴在你身上大哭。」我站起身拨开相泽的头发说，「伤口就在这里，当时流了很多血，我还以为我杀人了。」

　　「呵呵。」他摸了摸头上的印子，也笑出了声。

　　我瞪了他一眼，他说：「想像了一下你哭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想像？」

　　「嗯，其实有点模糊的影子了。」他看着我说。

　　「那很好啊，也许不用多久就能全部都想起来了。」我笑说，「要吃点什么吗？我去拿。」

　　「不用了，今天也谢谢你了。」他道谢。

　　我摆摆手，终于觉得能够和他自然地对话：「小事、小事。」

　　「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我离开他的房间，然后颤抖着逃进自己的房间。

　　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大哭当然是非常丢脸的事，但是相泽拥着我的头温柔地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为了把他搬上救护车，我快要长好的膝盖再次受伤，然后被医生诊断没可能再跑步了。这个结果让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医生高兴坏了，因为做了二十多年的乡下小医生，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严重的情况。

　　因为我的不小心，害自己无法奔跑，又害最好的朋友相泽受伤了。

　　以上两个理由都可以成为我大哭的借口。

　　而当时的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触犯了神明。

　　握着护身符，符纸几乎要扎进手心疼痛才会让我觉得自己没有突然被拋向了空虚的宇宙。

　　——必须要放弃才行，必须要放弃才行。就当好朋友。

　　与其抱着多余的爱恋，还不如这样就好，因为，这一定是一份不会实现的恋情。

　　时间无法重新来过，但一定会有治愈的力量。我可以在时间的长流中继续走下去。

　　记得那天晚上回家以后，我趁相泽睡着，偷偷起床将我护身符里的两张符纸都拿了出来。一张上面写着「小吉；竞争有输有赢，做出抉择以后就会轻松许多」，另一张有些不太平整的草稿纸上写着「我希望可以和他交往，希望他只会对我特别温柔，会吻我，然后一直睡在同一个被褥里」。

　　然后，我扔掉了我自己的愿望。

　　回忆结束，我舒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挂在包上的那个只放着那张「小吉」符纸的护身符，将头埋进有相泽的味道的枕头里，这个枕头是相泽小时候用过的。

　　清风从房间没有关好的窗里吹了进来，让我感觉像极了那个盛夏的病房，微热的暖风吹拂着白色窗帘，而我在相泽怀中嚎啕大哭。

　　相泽衬衫下的皮肤渗出水来，我无法分辨那是我的眼泪还是相泽的汗水。

　　只是，只要是他的味道，我都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