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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Goldmoon 8(上) ...


  •   疾风频频擦身而过,额角、胳膊、脊背、腰板、胸口……
      他后腰一折,腾空翻转避开了直取要害的击刺,才落地,对方已爬上高树,在枝梢间跳跃移动,转眼隐匿了踪影。手心的木剑已被体温加热,这场较量他没使用金属武器,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赢,即便眼前局面非自己所愿,他并不希望伤到任何亲族。
      如此想时,他捕捉到了对方的踪迹,抬手一挡、一推,剑身边缘的裂痕加深。
      趁着短兵相接,他着手发力,红发精灵在他穷追紧逼下,开始露出不胜招架的痕迹,破绽频发。他缓下动作往后缩退,对方旋即冲上来,攻击不带技巧但力道劲猛,眼看锋刃就要没入眼底,他反手以剑柄一击,伸脚一带,一眨眼,红发精灵的颈窝就在木剑断口之下。
      “你输了,卡芬卢。”他直视那双仍不屈服的黑眼,冷冷地说。“不过我承认,你的突刺十分厉害。”
      卡芬卢眼中的气焰渐暗,下一秒他的神情却大为惊惶。
      他把手伸到左脸,但是没有摸上去,他能感受到风自骨肉间飕飕穿过的凉意。
      跑到瑟兰迪尔面前时,路玲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受王后委托,她过来给公主传口信顺带送精灵饼,公主遗传了她母亲一族的锻造本领,接受指导自己哥哥打造星光项链的任务后,终日待在树园。
      树园范围偌大,自北迁前牵连黑山的那场强震后,渐趋频繁且时而猛烈的地震让山脉附近的树屡屡倒塌,尤其沿山麓东南面的一带,在投靠的北方人当中不少是全职樵夫,林地国王干脆允许奥比族派砍柴的在“树塌之地”上处理遭殃的大树,按比例分摊资源,于是有了后来的树园一称。位于树园深处,据说是大角鹿的栖地,但凡可能发生伤害森林的行为,大角鹿就会出现,手执斧头作势砍树的人当即不敢动弹,大概是这个缘故,欧瑞费尔选择了此处用于器物的锻造。
      她到了之后,伊玟缀告诉她宁尼琦丝去外面转悠了。
      在过去伊玟缀当过宫廷琴师,与公主交情甚笃,依本精的说法,她如今是大角鹿的侍者,尽管路玲一次都没看到她和大角鹿一起的场面,不过这个银发灰眸的女精灵散发出的安宁气息颇具说服力。
      端详一番凿了若干小洞的银链,她看到挂在墙上的戎装连配件。原来宁尼琦丝惦记自己随口说的设计规则,那晚在谷口撞到离去的他们,又拽着她翻看特意带回的初成品,然而路玲无法一开始就把公主的热切举动,跟将要爆发的大战联系到一块。
      她细辨着其中三套戎装,改动了腰带的位置会有何不同,伊玟缀忽然进来将她拉了出去。
      翠枝摇曳,斑驳静谧的金光让眼前画面益发违和。
      卡芬卢正举箭向瑟兰迪尔。
      不曾亲见精灵间以戈相向的路玲头脑发白,本能地想要上前,却被精灵女子悄声制止。
      他答应了卡芬卢的挑战,分别选用短剑和匕首,在划定范围内开打,以压倒性优势为截点。基本上两方对打前条件是公平的,结果取决于各自实力,过程中路玲虽因看不清交战忍不住紧张,胜负还是随着瑟兰迪尔攻袭卡芬卢胳肢,使其失衡分出,她甫扬起嘴角,旁边伊玟缀传来的异样顿时令她回转心神。
      瑟兰迪尔的左脸!
      她仅知瑟兰迪尔与铁恶境的龙对战过,甚至遭受过龙炎,可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脸颊几乎是空洞的,一如电影里的情景,她隐约能辨出一条条的肉筋,仿佛还看得到血管的细微搏动!
      强忍住翻涌上来的恶心,下一秒石青眸中骤起的冰冷映入了她颤抖的眼角,当她张着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瑟兰迪尔的脸已自行恢复,丝毫不见刚才的可怖。
      这时候伊玟缀越过她,目光直落瑟兰迪尔的双眼:“殿下请到魔法井打水清理。”说着,迈步到卡芬卢身前,对他做出援助的手势。
      初夏阳光绚烂,蝉鸣声不绝于耳,无意抬起头,苍翠层叠的树冠上一群紫闪蛱蝶翩翩过境。
      路玲不可能跟伊玟缀走,也不想呆在原地,硬起头皮追上完全把她透明了的王子殿下。
      说是魔法井,实际是一口有活水流出的泉眼,清澈泉水漫过井口俨然形成了一条溪流。瑟兰迪尔蹲在溪边,迟迟未有动作,路玲见状跟着蹲下,双手捧起水移向他,未几,水通过她指间滴滴答答全数掉落土中。她转而解下颈后的兜帽,撕开,拿起较大的一块泡入水里。
      鼓足勇气将半湿的布靠向瑟兰迪尔,她察觉他明显后缩了一分,她的手随之也僵了一僵,可在他没进一步行动后,路玲还是把手递了上去。这活她干过不少,只不过对象是小绿叶。
      “我以为你怕得想逃。”
      “你不是有毫发无损的把握的吗?”
      两人同时出声,说完彼此一怔,俱沉默了下来。
      放好第二块布,她徒手伸进溪水,正要用另一只手沾水,瑟兰迪尔猛扣住她盛水的手腕,她默默看进他的眼眸,显然不似以往沉静。
      “你不必做多余的事。”他轻道,放开了她。
      她没反应过来,只意识到手中所剩不多的水都撒到地上了,想开口,无来由被转移了注意。
      一头大角鹿站在魔法井后,英伟、高贵,深沉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注视着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有些惊愕,很快他动身迎了上去,鹿王的步伐自然更大,他停在牠跟前,鹿王徐徐俯下头颅,清明的眼神闪烁着不悦,牠一言未发,只挪过鹿角,顶角尾端轻轻抵住他的左脸。
      她屏息凝神地观看着,突然间,路玲深信他们一家与大角鹿的渊源匪浅。

      第若干次刷新好心不讨好的纪录,她后知后觉在心里重申,自己也许是多余的可她决不干多余之事!疑似为应答她的想法,雾叶染上第一片晨霜的早上,王后派她补上宁尼琦丝的空缺,协助打点进酒的事宜,她开始哀叹自己是否真如此多余,因为近段时间她宁可在黑山谷发霉!亦没兴趣看到瑟兰迪尔,更别提跟他扎堆前往褐地……
      开拨是在十日前的傍午,穿越荒原到达东内海的西北岸——初守精灵领地上的酒庄,已是新一天清晨。
      庄园主的养子带同仆从,在雨中迎来来自林地王国的车队。
      暴雨自前夜便席卷了整片荒原,所经之处皆听得到间杂其间,分明由迷雾山彼端而来的雷响。
      门廊下她掀开兜帽,回过身,亮彻大地的白光在她湿漉漉的面上凝留了两秒。
      须臾,轰鸣姗姗而至,仿佛不炸裂天空誓不罢休。
      滂沱大雨,惶惶雨声令人烦乱,联系早前多场地震及这些雷电,有那么一刹那,她像听到了向星国人们忏悔的哭声。
      沿长廊一直走,她望见刚带头恭候他们的棕红发男精灵,正朝瑟兰迪尔欠身。那姿势,似乎是在告罪。
      “殿下,是我将伊玟缀新制的毒分给了卡芬卢。若要降罪,请把我一并责罚!”
      她的目光落在金发王子身上,他面部放松,眉间如昔沉稳好似一切在握。
      “这与你无尤,伊隆。事前你并不知他会怎么使用,也不可能时刻监看他。”
      伊隆恍然:“是她。”
      瑟兰迪尔拍了拍他肩膀,伊隆蹙起的眉头随即平复下去。
      “伊玟缀族人的用毒、你们的突刺暗杀……我这一跤没摔错地方。”说完,他将滴水的斗篷交给尾随的仆从,偕同伊隆向正厅走去。
      从一脸轻描淡写的瑟兰迪尔身上挪过视线,路玲不禁多看了背影被遮挡的棕红发精灵几眼,晃晃头,快步赶上。
      身兼褐地财务官的庄园主在偏厅设了宴席,接近尾声时,琴声由悠扬明快转为幽婉渺渺,放眼坐席,宾客们谈笑的兴致丝毫没受隔绝在外的雷雨打搅,奇特的例外除了她,瑟兰迪尔竟在列。
      当初被王子捡到并收留的事后来广为林地众精所知,路玲被理所当然安排到瑟兰迪尔隔壁,所以哪怕她不乐意,依旧比在场其他精灵更易发现他的心不在焉。表面专注观赏着面前的热烈舞蹈,可是他在敲着右手的无名指,这是隐密林间时她观察到的精灵王的小习惯,但凡神游,他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不巧,瑟兰迪尔结束了深思,眉梢淡淡往她扫来,所幸她的手没离开过桌面,捧起杯子心安理得干了葡萄汁。

      雨仍淅沥沥地下,可已减弱不少。
      走进酒窖,路玲看见了瑟兰迪尔,伊隆也在,她转向另一边房间,里面整齐堆放、横置着酒桶及酒罐。停在一只大木桶前,她旋开酒阀装了一点酒,对准角度,灯光下杯中液体透明,她闻了闻浓郁的酒香,思忖就现在的雨势,启程回森林的时间应该近了,她含住杯沿,不料酒没到嘴,一阵晃动却叫她打翻了杯子。
      油灯在她头顶甩了两下,砰地砸在她脚边,路玲全身发怵。
      她奔出房间,酒罐在她身后乒呤砰啷,酒桶轰隆落地,骨碌碌直撞她刚停留的石柱下,她好不容易保持平衡,转眼又扑倒,一个木架带着上面的瓶罐以壮烈之势朝她倾压,路玲尖叫着爬了起来。
      不在、不在、不在!
      瑟兰迪尔离开了是吗?
      她稍稍安心,立即又心头发紧,东歪西倒冲出了酒窖,扶着颤动的墙能跑就跑,忽然她感应到什么抬起眼帘,瑟兰迪尔就在十来步外,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想,用尽力气全速向他跑去!
      一盏灯在头上破裂,越来越多的灯熄灭了光亮。
      余下不到三码,更大的倒塌声由酒窖传来……来不及了!
      瑟兰迪尔捉住她的一刹,通往酒窖的石梯发生了断裂,他牵着她快速往可靠的地带转移,途中久久未见他人来援,他思索着放弃了继续上行,凭记忆来到一个狭小的地下室,拽着路玲就往里面矮身躲藏起来。
      “我们会安全出去的。”
      这里没有丁点光线,她嗫嚅的声音尤其显得虚弱,他抬手一摸,“你终于害怕了。”
      路玲才察觉自己哭了。
      可她这回没否认或重拾武装,因为瑟兰迪尔在,她觉得自己可以放任脆弱。
      “在你看来,鹿角的意义是什么……进击,抵抗?”
      那天在魔法井旁,一身墨绿裙袍的伊玟缀踱到她跟侧,莞尔问她怎么想都茫然疑惑的问题,此际她汲取着这份踏实的温柔,想到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好答案。
      可怕的灾难犹在上演,却又貌似无关紧要,毕竟他们在这地下室中惟一能做的便是等待一切停息,他们阻止不了忧虑和惊恐,然而那些情绪同样无济于事。
      她的嘴唇慢慢干涸,意识浑噩。她没问过了多久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地撼山摇的颠簸无休无止,她笃信瑟兰迪尔会平安无恙,但没把握自己的“幸运”是否还没透支。她禁不住发起颤,未想一只大手抚住她的后脑。
      “啊……”
      视野逐渐变亮,她望见了丰茂的树林、辽阔的原地,山峦雄伟起伏,风掀起一波波翠青的浪,飞舞的草絮将视线引向纤尘未染的碧空。
      瑟兰迪尔闭着眼,共享那一片片已随陆沉消逝的风景,黑暗中淡淡弯起了唇。
      他知道,就在不久前,又有这样那样的风景彻底化为了泡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Goldmoon 8(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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