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数据囚徒》时千夏

38、欢迎回来

　　毫无悬念的冠军，原来是这种感觉。
　　在迎向终点的那一刻，世界仿佛沐浴在酣畅淋漓的暖阳之中。冲刺的一瞬间，仅仅是数毫秒的事情，可在抵达终点以前却付出了难以估量的苦楚。
　　然而，在这一刻，一切艰辛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在系统宣布获胜者是暮归旅团时，周遭几乎充斥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声，继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与欢呼。
　　这是属于胜者的荣耀。
　　不管是大公会还是小透明，在以实力获胜的前提下，他们都值得尊敬与祝福。也因此，暮归旅团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公会，凭着梵圣迷宫战的胜利，一夕之间，成了玩家间热议的话题。陆陆续续有不少新老玩家慕名而来，纷纷申请加入暮归旅团，招揽会员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
　　“路惟，你知道吗？今天又有几个人申请加入公会了。但一听到我们公会还没购置公会房屋，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奈乐摇晃着路惟的肩膀，一双白色羽耳也随之情绪波动起来。
　　路惟被晃得头晕眼花，忙挣脱开，不待她抱怨，一旁的尤莉安便频繁发出叹息。只见尤莉安无奈道：“哪呀，何止这几个，前几天加入公会的，今天都退光光啦。公会现在的人数，依旧稳定地保持在个位数。”也就是除了他们几个人，完全没有变化。
　　果然，尤莉安的话令某人倍受打击，羽耳萎蔫般垂下，奈乐无力地倚靠着墙面，一副心酸难耐的苦情模样。
　　“我们不是有笔奖金吗？该是时候去购置公会领地了吧。”路惟搞不懂她们为什么要露出这般忧伤的表情，难道这游戏里还有钱无法解决的问题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昨天，奈乐兴高采烈地去到交易所，原准备一掷千金，痛痛快快地将心仪已久的公会房屋买下，结果……
　　“什么？！怎么搜索不到了！”奈乐不确定所看见的事实，猛地瞪大了眼，又把公会房屋出售列表从上往下再看了一遍，还是没看见想买的那间房子。为了确定自己没有搞混商品编号，她还特意跑到了该房屋面前，果真在公会用地所属权上看到了陌生的玩家名字。
　　这也就意味着……
　　“房屋被别人买走了！”奈乐抱头痛哭，此刻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能时光倒流，抢在别人之前把房子豪气买走。
　　路惟不禁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既然被别人买走了，那也没办法啊。要不再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公会房屋？”
　　岂料，奈乐猛地抬头，严肃地说：“千金难买心头好！买别的房子就是将就啊！”
　　她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迫症，路惟拿她没辙，只好耸肩作罢。确实第一眼缘很重要，他们也总以为在奖金得手以后，就能把这间房屋买到手，但世事难料啊。
　　“所以啊，还是去看看别的房屋吧，要不然我们公会甭想扩招会员了。”在尤莉安的提议下，暮归一众移动到了约德尼交易所。
　　作为货币流通的大型交易场所，这里依旧是熙熙攘攘的热闹光景。交易的玩家人来人往，为各自所需所求淘货叫卖。一般玩家若有想要出售的商品，则可以通过交易所NPC寄卖，最终交易成功，会从所得的金钱中扣除相应的商品保管金。如果商品直到寄卖时限结束仍没卖出，则会将商品退回到玩家手中，同时也会扣除相应的管理费用。所以，这里是主城玩家互动最频繁的地方之一。
　　“你们也来了？”在武器铺前的冬生率先出声打招呼，她放下手中试手感的短刃，径自走向了暮归一行人，问的却是路惟，“今天是来买东西吗？”
　　“嗯，我们是来购置公会领地的。”路惟摸了摸鼻子，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公会的窘况告诉冬生，但实在有点丢脸，难以开口。
　　冬生闻言，给他们分析着交易行情：“那你们得谨慎选择，公会领地可以购置未建筑过的平地，这跟现实世界买毛坯房一样道理，后期建设的费用可不是笔小钱。”说着，她打开了购买列表，为他们搜索了相关的商品信息，并从旁讲解，俨然一个长袖善舞的导购员。
　　“买这种现成的已建筑房屋会节省更多时间，而且价格大多实惠。当然也要看地段，价格反而会高出实际价格。”
　　“啊？在游戏里买公会领地还得看地段？这又不用考虑交通路况，难不成还要考虑堵车吗？环城也好，市集中心也好，郊区也罢，都不影响游戏里的传送速度吧？”奈乐方才惊觉，原来游戏里大家也是苦命的房奴啊。
　　岂料冬生咯咯地笑了起来，摆手否定：“不是啦。这个倒和交通没什么关系，是和景观质量有关。GEO与现实世界的情况有些不一样，越是宁静悠远的地段，房子的价格就相对越高，就是因为不存在交通运输问题，所以景致优美与否就成了玩家首要考虑的要素。毕竟，这个游戏里，悠闲的风景党很多。”
　　“原来如此，吓我一跳呢。”奈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认认真真地翻看着出售列表上的房屋，不禁感叹约德尼的房价真不是一般菜鸟玩家买得起的。
　　即便是主城最角落荒芜的一处小木屋，都要二、三十万金币。回想起她心仪的那间公会小屋，六十万金币真的是相当良心的价格，可惜失之交臂，也只能郁闷得捶胸顿足了。
　　尤莉安双手交叠在胸前，大致扫了一眼出售列表，不禁担忧地说：“那怎么办？看样子要买景致好一点的公会用地，还得再存一阵子公会资金了。”
　　“唉，可是这会错过招揽会员的最佳时期啊。”奈乐看着后台躁响不停的信息提示，即便不看，也知道是玩家申请入会的通知。
　　暮归旅团如今那么备受关注，不得不说，费恩占了一大部原因。也不晓得是谁在玩家论坛发了灌水帖，正好谈论到了他们这个小公会，便有人说到“鬼枪赛博格”这一响亮的名号来，随即爆发了热烈的讨论。
　　有好事者八卦这传说的头衔，后才顺藤摸瓜，得知称号得主是费恩，而知道费恩的人都纷纷将他的事迹传颂，随即费恩是破晓的幽灵会员一事也被广而告之了。所以，他如今所在的暮归旅团自然就成为瞩目焦点了。
　　众人疑惑鬼枪赛博格屈居在一个小公会的原因，便猜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会一定高手云集，而梵圣迷宫战的胜利更是佐证了这一猜想。这也怪不得别人一窝蜂地涌来，没准将来自己也会成为这个新兴强者公会的一员呢，与鬼枪赛博格并肩作战，甭提多风光。然后，以讹传讹，申请入会的人就越来越多。
　　在浏览出售列表的时候，冬生突然停下了翻动页面的指尖。路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一间在约德尼湖泊边上的森林小屋。
　　“冬生，难道那是……你一直在找的小屋吗？”
　　冬生点了点头：“嗯，果然血色月夜没有把它销毁。”但如今她想要买回森林小屋，似乎已不太可能。在这流通速度瞬息万变的交易所，没准下一刻，它就会成为他人的所有物。不管易主多少人，只要看到森林小屋还在，她就知足了。
　　“不买回去吗？”路惟问，却只看到冬生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
　　“九十万金币，虽然也不是完全无法承担的价格，但我觉得，或许它在别人手中，会更幸福吧。”
　　因为只有一人的公会，实在太冷清了。
　　“谁说的？”路惟握住冬生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轻笑道，“只有冬生才会好好爱惜它。因为，小屋里满满的都是你的回忆。一砖一瓦亲手搭建，不管是配置的家具，还是点缀的装饰品，全都是冬生抱着期待朋友归来的心情而建的。如果不是感同身受，别人又怎么能理解它包含的意义？”
　　“路惟……”冬生眼中渐渐氤氲着一层薄雾，“可我现在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吗？我连布布和迪卡的联系方式都不知道。”
　　茫茫人海，她像只飘零无依的雏燕，本以为春来冬去就是它迁徙的意义，殊不知在寻找他们的同时，也迷失了自我。
　　“你知道他们在现实世界的情报吗？我或许可以帮你联系他们。”见到冬生如此焦虑的神色，路惟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
　　冬生犹豫了半晌，决定还是坦诚：“迪卡，曾经跟我说过，他住在7区。”
　　7区？那不是旧居民区吗？据路惟所知，旧居民区现居民已经所剩无几了，大多数都迁移到了别的区域居住，而7区在近来的城市计划中也已渐渐改革成了无人工业区。
　　“还有其他更具体一点的信息吗？”
　　“听说他考上了12区的华纳德大学。”冬生想了想，又摇起了头，“除此之外，我对他们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本来在游戏里问现实情报就已经违反规定了……或许，我只是害怕越过那道二次元的壁垒吧。”
　　“那么，以后你也会害怕和我见面吗？”路惟凝着笑意的眼，深深地看向冬生，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也曾那般怯懦。不待冬生回答，路惟又紧了紧相握的手掌，似在传递着令其安心的力量。
　　“老实说，我不害怕和路惟见面。可是……”冬生的迟疑却令路惟好奇起来，然而她转瞬就收敛起茫然无措的神色，伫立起一堵无形的墙，藏起了真正的心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和现实中的路惟一起逛街吃饭，去12区看一场卡洛告别演唱会，要在华纳街和一百个人拥抱。”
　　路惟被她逗笑了：“为什么是一百个人？话说卡洛告别演唱会一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你是哪里得到的消息？反射弧也未免太长了吧。”
　　冬生一怔，眼中闪过一瞬暗淡的神色，但消失得太快，以致于不易被察觉。她搔了搔头，像顽童一样吐了吐舌：“哦，我记错了。”
　　彼时，姗姗来迟的费恩加入了两人的女子谈话会。
　　“聊什么那么开心？”
　　费恩这才发现和路惟聊得甚欢的对象竟然是冬生，当即脸色又沉了几分。冬生见状，长臂搂住了路惟的肩头，明摆着要刺激某人。
　　果然，她的小举动成功地刺激到了费恩。费恩伸出长指，狠狠地弹了冬生额头一下，顺便将她搂住路惟的手拍开：“老耍这种小动作，你幼不幼稚？”
　　“幼稚，你还不是照样上当。”冬生嗤之以鼻。
　　费恩默默拔出枪械，而冬生也不甘示弱，抽出短刃，两人一见面就分外眼红，仿佛空气都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
　　咚一声，两人的脑袋各挨了一记拳头。
　　“路惟（小徒弟）你干嘛！”连抱怨也出奇的一致。
　　路惟叉腰瞪了他们两人各一眼，斥责道：“别在这种时候添乱，要私斗，请去竞技场切磋。”
　　“哼。”费恩与冬生同时背过身去，无论是语气还是互看不顺眼的态度，都默契得难以置信。
　　“嗯？你们在看公会房屋吗？这间森林小屋挺不错的。”
　　费恩的评价，很快就传到了前方犹豫不决的奈乐耳中。奈乐激动地把小脑袋凑了过来，扫视着全息界面上的出售信息。
　　“九十万金币？好贵啊！这样奖金就没剩多少了，往后想要建设其他公会项目，又要慢慢存钱了。”六十万是奈乐心中最后的底限，余下的四十万，她打断用作暮归发展所需的资金。
　　“说白了，你就是抠门。”费恩不假思索地挖苦她。
　　“呀，你再说一遍！谁抠门了？！我明明就是为了大家着想，你知不知道当一个会长压力有多大啊！”
　　“不知道。”费恩干脆地答。
　　“啊啊啊——”奈乐恼羞成怒地朝他手臂张开血盆大口，近乎发泄地啃咬，可惜非战斗区域，这种攻击丝毫不会带来任何伤害值。
　　费恩毫不理会手臂上多挂着一个人，与一旁的卫安杰交换起意见，显然没把这一会之长当回事。
　　“确实，比起一般的房屋，这间森林小屋只要再花一点钱，就可以从五十人规模扩建成可容纳一百名会员的空间。”这是目前他们认为最理想的容纳数，比起大公会买下一条居民街的庞大开销，小公会自然有小公会的优势。
　　“以我们公会目前的情况来看，不用半年应该就可以发展成一百人的规模，通过新会员的加入，我们可以积攒一定的知名度和任务返利资金。之后再根据公会成员的意愿，我们再调整公会的发展方向。”卫安杰摸了摸下巴，仿佛在评估一项投资，据说他现实就职的公司就是为客户评估投资风险的。
　　“我觉得PVE公会就很适合暮归的发展趋势。”费恩提议，“时间上大家也比较充足，下副本战斗也比较好操作和指挥。”
　　接过话茬，卫安杰继续分析道：“话虽如此，但是PK方面的能力，我觉得大家都需要加强一下，毕竟在野外任务，难免会有突发状况发生……”
　　而完全被忽略的奈乐顿时气绝，连连抗议起来：“喂，别忘了还有我这个会长啊，你们讨论倒是带上我好不好！还有，你们以为付钱买公会领地的人是谁啦！”
　　就这样，一个喧闹的下午，奈乐在众人的胁迫下买下了约德尼湖泊边的森林小屋，再利用余下的十万资金扩建公会房屋，直接将公会领地空间拓展成了可容纳一百人的规模。
　　短短几天，十人不到的暮归旅团通过招收新会员，一跃成为五十人规模的新锐公会，并且在费恩和卫安杰的带领下，与同类型公会共同合作参与了不少等级限制的副本战，还带领着新手会员进行了强化特训。
　　暮归旅团的正面积极形象，很快就在玩家之中名扬远播。
　　公会渐渐热闹起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奈乐了，她还感激地与公会的每一个“开国功臣”深情拥抱……
　　直到再次站在阔别已久的森林小屋面前时，冬生几乎震撼得不能言语。她该庆幸森林小屋现在归属于暮归旅团，这样她就不必担心对方不好好珍惜它了。
　　目睹别人公会温馨喧闹的场面，她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与布布、迪卡三人在森林小屋前嬉戏打闹的情景。冬生扬起轻浅的笑，是时候该离开了。置身度外的冬生本打算就此悄然告别，却不想转身的那一刻，手腕被人猛地施力抓住。
　　转身看去，是朝她微笑的路惟，目光越过后方，还有朝她行骑士礼的暮归旅团成员。冬生顿时梗咽不已，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汹涌流下。
　　骑士礼在GEO里除了是玩家互动礼仪之外，还是迎接同伴自远方归来的欢迎语。
　　“欢迎回家，冬生。”暮归一众齐声道。
　　冬生闭上眼，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滑下，再度睁开眼时，他们温暖的笑脸依旧，而这次她破涕为笑。
　　迪卡，我一直以为没有你们的世界便失去所有意义，现在我发现我的想法是错的，而且还错得离谱。
　　所以，你可不可以再多等我一会儿，等我帮助姐姐满级以后，我就会去找你。
　　“冬生。”路惟朝她伸出了手。
　　冬生毫不犹豫地回握住她，说出心中蛰伏已久的渴望：“嗯，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冬生的姐姐，就是一个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