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数据囚徒》时千夏

26、Reset

　　尖啸的鸣笛划破夜的安宁，为躲避开突然横冲入车行道的两人，疾驰的运输车偏离了原来的直线方向，撞向了一旁的护栏，才急刹停下。
　　顾西诺反应极快地朝反方向闪躲，整个人倾倒至护栏另一端。暴雨能见度太低，他只隐约看见女孩的身影隐没在了运输车的背后。他爬起来，试图躲避开后面行进而来的车队，一路狂躁的鸣笛叫嚣不止。
　　这种雾霭暴雨天气下，公路设施的全息警示几乎无一幸免，全都因受干扰造成影像模糊。这种天气下，行驶车辆都只能遵循车内系统导航和内部指标低速前行，而路面的指示只能依仗常规的预警系统，也就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人们才理解传统的交通灯有多么不可替代。
　　“该死的！”
　　司机怒气冲冲地推开车门跑下来，也顾不上查看运输车有没受损，就一把揪住迎面疾奔而来的顾西诺。
　　“你给我站住，你不长眼的是急着去投胎？”
　　顾西诺剑眉紧蹙，在对方有下一步动作以前，就先将那司机的双手扳向身后。水滴淅沥沥地打在彼此身上，但他吐露出的冷意却比这刺骨的冷雨更令人心寒。
　　“别挡我路。”语毕，顾西诺将他一把推开。
　　那司机回头看了一眼顾西诺，发出一声哀嚎，连滚带爬地冲回车座。不一会儿，运输车也从视野中消失了。
　　身后偶尔稀稀落落地驶过一些车辆，面前除了那处被撞毁的护栏，就不见女孩任何踪影。湿滑的路面，只有护栏边上闪着点点微光，像引领着顾西诺前来。
　　顾西诺弯腰拾起那个发光源，是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终端。
　　终端设置了指纹识别解锁功能，极有可能是刚才那位司机或是其他人，甚至有可能是那个女孩留下的也说不定。但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顾西诺太久，在手机终端弹出联系人“妈妈”的来电同时，袁洛岚的影像资讯随即显现在上面……
　　顾西诺难以置信地轻晃了一下身子，倚靠着护栏。
　　他从未想过带走C-003，并令他错失将塔纳那帮恶徒一网打尽的人会是袁洛岚，那个继恩师以后令他尊敬有加的人生导师！
　　可为什么连她也不惜违背正义，与世界背道而驰？！
　　“为什么！”一声悲愤欲绝的怒吼贯彻长空。

　　与此同时，袁洛岚正焦急不堪地驾车沿路寻找女儿的身影。
　　“小晴，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袁洛岚驾车从停车场出来以后，并没有在约定好的车站看见时宛晴。就连她打去的电话，发送的联络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在途径会展中心的公路上看到被撞毁的护栏，她的心便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一直被转接到语音留言信箱，那还是五年前时宛晴元气满满的预留语音，谁又会料想到五年后，物是人非，时间洪流将一切都改写得面目全非。
　　包括她自己，也逐渐偏离生活轨道，为隐瞒曾经的过错，一次又一次撒下弥天大谎。她只想尽快完成最后的项目，带着时宛晴离开这片国土，寻找一个永恒的安居之所。
　　上帝，请保佑小晴平安无事，否则她没有颜面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袁洛岚一边心中祈祷，一边将车开往家的方向。时宛晴平日只来往于家与大学，鲜少外出，如果她相安无事，那回到家的可能性是极大的。不管怎样，袁洛岚还是打算先回家看看再另作打算。
　　打开家门，看到玄关处一片狼藉的水渍时，袁洛岚的心头大石仿佛落下了一半，而时宛晴外出时穿的那双小皮靴正东倒西歪地摆着，可见她是回来了。
　　顺着水滴的痕迹，袁洛岚来到了二楼女儿的房门前，她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小晴，你在房里吗？”
　　房内并没有任何回应，袁洛岚准备二度敲门，这才发现房门并没有紧锁，轻轻推开，就能看见房内光景。
　　里面没有任何光亮，木制地板上皆是汩汩水迹。袁洛岚摸索着打开了墙边的电灯开关，在全息装潢的点缀下，房内被温暖的橘黄色光芒包裹住，驱散掉原本的冷漠凄清。
　　床铺上，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包裹住的被团瑟瑟发着抖，时不时发出惊惧的呢喃。
　　“小晴！”
　　袁洛岚上前扯开被单，便看到一身湿透的时宛晴正蜷曲着身体，双手环抱住自己。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动作，足见她之前遭遇到了多大的恐慌。
　　她苍白着脸，满脸惊慌与畏惧，在看清对方是袁洛岚时，无助又悲凉地哭喊：“妈妈，救我！救我！”
　　这使得袁洛岚想起第一次在医院碰见时宛晴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她亦是如此。
　　眼神空洞，只余绝望。
　　时宛晴就那样紧抓住她的手腕，仿佛抓住浮生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出生在这个世上？看到她臂上的编码，袁洛岚的心尖锐地疼痛了起来。是“他们”毁了这女孩本来平凡又幸福的未来，让她遭遇到了那些本不该承受的灾难与宿命。
　　袁洛岚紧搂住激动的时宛晴，将她按压在怀中，小小的身躯冷硬如冰，竟没有一点儿作为人类该有的常温。思及此，袁洛岚的心又无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妈妈，救我！我头好痛，那个人……那个人要抓我，我不要回去‘那里’！”时宛晴眼眶溢满泪水，瞪大的瞳孔里仿佛映着一幕幕惊恐的画面，无焦距地仰望前方，时而失控地张牙舞爪起来，在袁洛岚的怀中拼命挣扎。
　　她并不知道自己口中说的“那里”到底是指什么地方，潜意识的恐惧早已占据她的神智，她头痛欲裂，整个人仿佛被撕裂开一般，已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眼看时宛晴已然失控到难以制止的地步，袁洛岚从挎包掏出一个东西，快速地扎向她的后颈处。
　　犹在挣扎的时宛晴突然瞳孔扩张，只感觉酸麻的感觉从后颈蔓延开，随即意识变得飘渺，头一重，整个人沉沉地倒了下去。
　　而她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耳畔是袁洛岚近乎诱哄般的声音：“请原谅我，小晴。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以后，一切伤痛都会忘记……”
　　袁洛岚看着紧握在手心的微型针筒，低声呢喃。
　　一切，都会重新来过。

　　时宛晴是被门铃吵醒的，她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会儿，没摸到属于自己的那部手机终端。她嘟囔着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单衣外衫往门外走。
　　“好奇怪，我的手机丢哪儿了？”时宛晴疲惫地推开门，揉捏着后颈，觉得那里特别胀痛，不适感比落枕还难以形容。
　　门外是快递公司的派送人员，指名签收人是时宛晴。
　　时宛晴一怔，并没有网购过的印象，对寄件人一点头绪都没有，她只好提出拆件验收，没想到包裹里的竟是她刚才还在寻找的手机终端。
　　如果不是使用过的磨损痕迹一模一样，她甚至怀疑那是谁的恶作剧，只是对方并没有透露寄件信息。时宛晴只觉得心中疑团更为浓重，寻思无果后，只当是拾金不昧的好人做事不留名的善举，转身就抱着失而复得的手机回到屋里去。
　　不远处隔着一扇车窗的男人，缓缓取下墨镜，如黑曜石的双眸凛然惊心。如果之前对袁洛岚与C-003的关系只是一般推断，那么在查证过她女儿时宛晴的身份资料，并亲眼目睹到那张与C-003酷似的脸孔后，他就该彻底认清事实了。
　　C-003根本就是时宛晴。
　　一个本该在一年前就死于交通意外的女大学生。
　　这个被杜撰的身份是如何合理地存在于这个现代社会，包括那与死者时宛晴一模一样的相貌，想必连C-003本人也不知情。
　　顾西诺握紧了方向盘，蛰伏已久的对渴求真相的报复心，如烈火熊熊燃烧。

　　再度登陆GEO，现实的时宛晴又变成了虚拟世界中的击剑士路惟。刚登陆进入GEO时，路惟发现自己还身在离线以前停驻的约德尼主城。
　　收件箱里有几条留言，分别来自奈乐和尤莉安的任务和公会活动邀约。虽然只是短短几天未见，她却格外想念公会的每个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多愁伤感，心中千转百回，总感觉心中有一块空缺，仿佛只要回归到GEO的日常中，这一切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也会随之消散。
　　思忖间，一个身影从前方慌张跑来，周遭的人都纷纷让开一条道，唯有呆愣中的路惟慢了半拍，与对方相撞在一起。
　　那人手中的未绑定物品悉数坠落地面，并碎裂成光芒飘散空中。女孩一脸痛心疾首地瞪着地上的残光，那是她花了不少心思弄到手的稀有材料，这下可全给糟蹋了。她怒急攻心，抬头就大嚷道：“你赔我！”
　　路惟完全是状况外，不解道：“赔你？”
　　可明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啊。路惟这下纳闷了，难道游戏里还会有“碰瓷儿”这种事吗？况且非绑定物品的重要性人尽皆知，应当优先放在储备箱或背包中，以免发生这种因脱落导致物品损毁而给造成损失的情况，这是新手都知道的常识啊。
　　不等路惟反驳，女孩的小手就摊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粉唇微张，坐地起价：“三瓶传说级魔法特效药水，承蒙惠顾，六十万金币。”
　　六十万？！狮子开大口，摆明的小奸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