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二十七章 ...

  •   藤井来到海边的时候,暄已经在那里了。少女黑白的衣裙外披了件和头发一样颜色的栗色方巾,听见藤井唤她,转过身来,微笑着道:“真一,你来了。”
      少女虽然努力笑得温暖,但仔细看起来,还是能从中发现几丝掩饰不了的憔悴,脸色有些过于苍白,眼睛隐约有些泛红,那是哭过的痕迹。这让藤井产生了怜惜,但他终究没有问起。
      “看样子我似乎迟到了呢,让女孩子等,真是过份啊。”
      “没有,只是我到的早了罢了。”
      可是一个人看海,是多么孤寂的一件事啊。
      “暄,喜欢海吗?”
      “很美。小时候和母亲来过这里。”少女转头看向海的尽头,语气中有些茫然,“那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了。”
      “暄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是那个世俗的用最难以察觉的方式去爱的母亲,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用生命换生命的母亲呢?但是都一样啊,对自己来说,她们都已经消逝了啊。这般想着,季暄心里有些苍凉,她俯身下去,将手伸到冰冷的海水里,她身上的披肩滑落下来,藤井连忙借住,小心为她披好。
      “真一,陪我走走吧。”她换了个话题,脱去脚上红色的皮鞋,微笑着询问。
      “好。”于是藤井也陪着她,赤脚走在沙滩上。
      季暄感到沙子铺在脚上独特的感觉,还能嗅到海水的咸味,她一只手提着红色的皮鞋,一只手拉紧披肩防止它被狂风吹落,然后侧过头去,对藤井道:“你听过红舞鞋的故事吗?”
      “是指那个童话吗?”
      “嗯,我最初听的时候,吵着要学跳舞呢。”
      “为什么呢?”
      “你不觉得很美吗?穿着红舞鞋一直跳着跳着,永不停息,直到世界的尽头。”
      “那我希望你跳到我身边时可以休息一会儿。”
      “呵,很肉麻的情话呢。”
      “暄不喜欢吗?”
      季暄听罢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咳起嗽来。
      “怎么了?”
      “也许有些冷了吧。”
      “去旁边吧,这里风大。”
      “我还想要再站一会儿。”
      “可是……”
      “这样吧,藤井可以给我买杯热咖啡吗?”
      “那……好吧。你站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藤井略有些担忧,却还是离开了。

      暄,一个人看海,是多么孤寂的一件事啊,何况你永远不会知道海的尽头会有什么呼唤着你。

      ***
      迹部接到暄的电话时不由一愣,可是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是挂断还是接听,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按下了通话键。他可以听见那端传来的风声,还隐隐夹杂着海浪的声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那端先出了声音:“景吾,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
      是啊,再见,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啊。
      迹部拿着电话,嘲讽一笑,却莫名的有些惊慌,那惊慌从心底生长,一点点爬遍全身,令他坐立不安。

      “如果一头大象老得快要死了,它自己会安安静静的离开象群,独自一人等死。”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只是有些感伤罢了。景吾,如果哪一天我要死了,我会和你说再见的。”
      景吾,再见。

      ***
      “要热的咖啡啊,这里可没有,或许再往那边的店里会有呢。不过我这里有鲜榨的澄汁,要不要来一点呢?”
      “不用了,谢谢。”白发少年望向那家好一段距离外的小店,叹了口气,然后踏上征途。

      ***
      “草摩暄!”
      海水淹过少女的膝盖,当她再想往前走时,却听见了有人唤她,气急败坏的语气。她转过身来,见一贯耀眼嚣张的少年喘着气站在她身后,竟有些狼狈。
      “景吾。”她一如既往的平静,“你也来看海吗?”
      少年那样看着她,眼睛中波涛汹涌的情感几乎要把她淹没,然后他猛的抱住了她,那样用力,似乎要把她镶进骨子里。
      迹部突然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害怕,害怕她真的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大海里。这毕竟是他的第一场爱情,没有经验不知分寸的将所有的情感都投了进去,可偏偏是她,哪怕换任意一个人,崇拜的羞涩的胆怯的冰冷的,任意一个也就不会这般。可偏偏让他遇见了她,于是必然要割舍,这割舍是何等之痛啊。
      “景吾。”少女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乖巧的像只猫咪,“景吾,你在害怕什么。”她似乎在笑。“其实你不用担心的,每次到高楼往下看时我都会问自己如果跳下去会怎样,我一次次的想象从高空坠落然后‘啪’的一声,彻底安静。可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我很胆小的,景吾,怎么会敢做这种事情呢,所以你又何必害怕呢。”
      害怕?迹部在心里大声的冷笑,什么时候他沦落到要用害怕这个词了呢?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在某些方面是如此的脆弱。“是的,我在害怕。我没有办法想想你死了会怎样,所以我要想方设法的让你活着,哪怕每次看到你会心痛,我依旧希望你活着。”
      少年不知何时松开了她,语气平和的叙述着。季暄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他的脸上的坚定竟有种莫名的光彩。这是骄傲到骨子里的少年啊,即使示弱都带着胜利者的笃信,一瞬间季暄几乎遗忘了言语,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是吗。”她试着组织起语言,“没有关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有些羡慕了呢,那个将会拥有你的人。

      ***
      藤井看着不顾一切急急忙忙走向暄的银发少年,看着他们的拥抱,然后俯身捡起了遗忘在沙滩上的红色皮鞋,另一只手握着有些温了的咖啡,安然等待着。
      他似乎看见了,那半凋的玫瑰落下她的第一片花瓣,清而冷的声音,带着死亡的诱惑。
      他是那样的热爱着,所有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半只脚跨入坟墓的一切。枯萎的郁金香,大片流逝的鲜血,所有悲伤痛苦绝望疯狂,他能从中看出,不同于任何的美丽。
      他是那样迷恋着这一切。

      ***
      季暄和迹部转身走向沙滩时,便看见了站立着的白发少年。
      “真一,这是迹部,迹部景吾。”季暄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着怎样的情感。
      “你好,我是藤井真一。”少年的声音温和,然后又转向了在风中有些瑟瑟发抖的少女,“你要的咖啡。还是去旁边坐坐吧,不要着凉了。”
      “好。”
      “本大爷还有事。”银发少年带着一如既往的骄傲转身离开。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人不是残酷狡猾的夏暮亦不是倔强温驯的草摩暄。他却终究还有留恋,只是他已分不清这留恋的对象是谁。
      季暄见迹部离开,也就道:“那我们去旁边坐坐吧,是有些冷了呢。”

      这场景无论是对迹部藤井抑或是季暄本人都过于残酷。可这只是悲剧开场前隐隐透出的哀歌,连序幕都未拉开。

      “真一,可以邀请你去参加我父亲的婚礼吗?”
      “什么时候?”
      “明天。”
      “太仓促了吧,来得及准备吗?”
      “只是拖得太久了,所以不顾一切的想要尽快完成作为补偿。”不顾一切啊,包括自己。
      “暄是伴娘吗?”
      “嗯。”
      “如果不想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只是有些难过罢了。”还是可以忍受的,真正不可忍受的,是遗忘啊。
      “或许暄的母亲也希望活着的人过的幸福吧。”
      “我母亲的骨灰,是撒在这片海中的。”
      “……”
      “我瞒着所有人,悄悄的撒到这片海中的。”
      “……”
      “可是自那以后,我却一直不敢来这里。真是感谢你呢。若不是真一的话,我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了呢。”
      “因为没有能做什么吗?”
      “其实不全是。更多的时候,我甚至会恨她,恨她给我留下这么重的责任。她用生命换回了我的生命,我却在恨她。”
      “那就放下吧。”
      “我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很多时候,我告诉自己,如果他……如果爸爸愿意再尝试一次,再为了让我原谅而尝试一次,我就放下了。很奇怪的规则,对不对?可是从来没有……每一次到那个时候他就放弃了,就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关于阿梵也好关于婚礼也好,每一次都是这样。我把规则定得越来越松越来越简单,可是他已经心灰意冷,连尝试的愿望也没有了。”
      “这次的婚礼也是这样吗?”
      “我对自己说如果他肯再用恳求的语气和我说,肯再和我好好谈一谈,我就答应了。”
      “……”
      “可他只递给了我一沓请帖。”少女闭上了眼睛,风扬起她的短发遮住面容,藤井看不清她是否流泪了。
      “是在后悔吗?”
      “后悔?为什么这么说?”
      “后悔之前的规则定得太苛刻,所以才一次次放松吧。其实暄在心底,也是想原谅的吧,只是一下子放不下而已。”
      “或许吧,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不再去试试吗?毕竟以后是要一起生活的。”
      “已经太晚了。”
      “……”
      “……”
      “去我家坐坐吧。”
      “嗯?”季暄有些茫然的偏过头来,藤井能看见少女眼睛附近浅浅的红,那么淡,不仔细看几乎要忽略。
      “我家就在附近,暄要来坐坐吗?”
      “……好。”

      少年的房间有些零乱,大堆大堆的书杂乱的叠着,乱七八糟的模型,还有枯萎的花朵。
      “看不出是真一的房间呢。”
      “诶?不像吗?”
      “我一直以为真一有洁癖呢。”
      “洁癖?”
      “嗯,感觉上很像。”
      “那我大概有把东西弄乱的洁癖吧。零乱也是种美感啊。”少年笑着揉了揉头发,“随便看看吧,我爸妈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呢。”
      “真一的书很多啊。现在看这么多书的男孩子不多了。”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里的书大部分是装饰啦。”
      “真一连哲学也有兴趣吗?”季暄子在那本《悲剧的诞生》前停了停。
      “其实不大看的懂啦。是叔叔送给我的。说起来,叔叔也算是个哲学家吧。”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书架,抽出本棕色封面的小册子,“这是他写的书呢。”
      “世界之源?”少女接过那书,读起上面烫金的字,“藤井右一?”
      “那是叔叔的名字。讲得似乎是关于世界的起源于平衡的,很深奥啊。”
      “很有意思的名字,可以借我回去看看吗?”
      “恐怕不行,因为出版的很少,所以就算家里也只有一本。叔叔他也在很久以前失踪了。”
      “失踪?”
      “他走之前说是要寻找世界之源,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然后所有人都在慢慢遗忘他,甚至连自己,除了这本书之外,再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记忆了。“如果暄真的感兴趣的话,可以在这里看,总共也不过一百多页呢。”

      ***
      季暄看到忍足侑士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了。无论是身上穿这得粉嫩纱裙配上栗色头发及自己的面目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还是各种各样的恭喜与笑闹中自己像尊雕像般僵硬地站着,抑或是藤井的迟到,父亲脸上幸福的笑容。这一切的一切在忍足进来的那一刻突然就无关紧要了。毫无疑问,水木找到了最能伤她的那根针,它悄无声息的没入心脏,还来不及流血就已消失了身影。
      “侑士。”水木见了少年便一脸微笑的迎上去,然后又转过身来,“姐姐,侑士也来了呢。”
      “是啊。”季暄勉强笑着走过去,“很感谢你能来参加父亲的婚礼。”
      “那是我的荣幸。”忍足的礼节一如既往的完美。
      季暄突然就记起她很早以前做过的梦。梦里的自己穿过一片墨绿色的森林,森林里是浓浓的白雾,以及大片大片的松树。针似的叶子上面是厚厚的灰尘。然后风刮过,一阵声响传来,是父亲曾经饶有兴趣地说要带她去听的声音,松涛。梦里的自己也就停下了脚步,看风扬起的灰尘在空中漫舞,然后一点点落在身上,一动不动,好像在进行某种埋葬。突然就下起了雨,远处传来铃铛声,透过雨水与湿气,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刚要动身追寻,就醒了过来。
      就是这样的梦,让她醒来的刹那想起了忍足,那个一头蓝发笑的莫测的忍足。
      “我们可以谈谈吗?”
      “同感。”

      到了门外,季暄反倒不知该怎样开口,终究是忍足先起了头。
      “昨天我们训练的时候迹部接到了一个电话。”
      “……”
      “他什么都没说就匆忙的走了。回来的时候几乎湿透了,很狼狈。”
      “……”
      “那个电话,是你的吧。”
      “嗯。”
      “你和他说了什么?又想要证明什么呢?”
      “已经证明了。他抛不开夏暮。”
      “于是呢?”
      “没有于是了。侑士,你听说过世界之源吗?”
      “世界之源?”
      “传说所有接近它的东西,都会慢慢消逝,连存在一起逝去。”
      “我不明白。”少年微微皱起眉头,“也许你需要休息。”
      “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太渺小啦,几乎轻而易举就能抹去呢。”少女笑着转身,却未曾料到之后的台阶,一步踏空。
      然后……
      “小姐,你没事吧?”接住她的男子一头金发,语气温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