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鸣]山中小庙》团子君团长

9、第 9 章

　　如同一勺滚油泼入了烈火，包围着阿修罗的黑炎突然猛烈起来，高涨的火焰们山呼海啸着扑过来，瞬息间破开了大半的木条。灼热的气体进入肺部，男人猛然呛咳起来，再讲不出一句话来。

　　刚刚那声微弱的呐喊明显激怒了因陀罗，他猛地上前一步，锋利的剑上缠绕着火焰的黑龙，狠狠破开所有的屏障插入了弟弟的右臂，空气中传来肉块烧灼后散布的焦味，阿修罗呻吟一声，被过大的力道径直撞向地面。
　　“你真是永远学不会聪明。”
　　看着弟弟痛苦的样子，因陀罗讥讽地笑道，那些笑意在嘴角肌肉处就冻结了，再往上去，他的目光低沉如水，里面结满了坚冰。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现在不是你在选择战与不战，而是我要杀你。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说不的权利？”
　　草薙剑毫不停歇地向着肌肉内部刺下，在触碰到心脏之前被坚硬的木块挡住了，那些柔弱的枝条拧成一团，将伤口附近肆虐的火焰一并扑灭了。
　　这是拥有仙人的体魄的男人才能做出的防御。
　　这可怜的抵抗使得男人眼中的讥讽更深了，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慢慢打量着身下人的神情，似乎正在捕捉那张脸上每一丝表情，又像是要把弟弟的摸样烙进心底牢牢记住一般。“抱歉，我忘了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他把“善良”两个字咬的很重，“光说到你自己的事情，似乎没法让你兴奋起来。确实作为备受期待的救世主，思想是不能这么狭隘……那么，我们来聊点别的怎么样，比如你现在可以试试把老头子给你的那九头尾兽叫出来玩玩，又或者，”他用一种慢条斯理的语调轻声说着，脸上浮起天真的残酷笑容，“我们来说说你那位红发的同伴如何，我没记错的话，她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吧？”
　　阿修罗的瞳孔瞬间收紧了，他咬着牙从唇间挤出了低吼。“——你把她怎么了！”

　　“谁知道呢，”因陀罗真正愉快地笑出声，“我只对活着的美人儿感兴趣啊。”

　　带有浓厚暗示意味的话语脱口的同时，原本形同槁木的男人猛然挣扎起来，他想要嚎啕一般地张着嘴，眼神里的光彩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在完全被死寂的灰暗覆盖前，某种尖锐哀伤的东西在灰烬里重生，所有之前看到的那些软弱的，犹豫的，苦痛的情绪统统消失了，最后那双碧蓝的眼睛展现出来的，只剩下坚定如磐石的意念。
　　无数的木条蜂拥着从男人周身涌出来，很快用那疯狂的生长速度将四周嚣张的火焰都给压了下去。锐利的木条同样刺向了面前的因陀罗，以蛮横的暴力隔开距离的同时也硬生生将草薙剑推出了阿修罗的体内。那种强劲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因陀罗都感到一丝惊惧，这种攻击完全是爆炸性的，带着野蛮而疯狂的攻击欲望，毫不掩饰的强大杀意弥漫在整个空间，似乎预示着沉默的怪兽已经醒来，并且张开了他血腥的大口。
　　阿修罗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群怪兽的中间，胸口被利器拉扯火焰烧灼造成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很快只剩下了一片淡粉色的疤痕。
　　他盯着兄长的眼神让后者真心以为自己会被杀死，这种赤裸裸的敌意让因陀罗无端地战栗了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不在因为兴奋而欢呼。
　　“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贪婪地盯着弟弟的表情，如同在观赏一出难得的盛宴。
　　“这才是你该有的表情，充满痛苦和绝望，又因为绝望而变得孤注一掷的疯狂的表情，破坏掉你那充满天真和软弱的幻想的喜悦，足够值得我在有生之年来回味啊！”

　　阿修罗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已经没法回答了，前一刻还充满眷恋的眼神现在填充着冷漠，他看着因陀罗，更像在注视着一位陌生人。
　　某种更加伟大的存在在他体内活了过来，那是掌握着绝对力量，代表着正义与审判，足够成为世人楷模的，救世主的灵魂。
　　因陀罗的话语让他突破了那道临界点，突破了人类的迷惘与懦弱，从而进入了神的坚定与决绝。现在新生的神决心要修正这偏离了轨道的一切事物。

　　“哥哥。”
　　他开口叫他，语调和从前他每一次呼唤兄长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声音里再没有了一丝温度。
　　“这个世界的罪孽太多太深，仇恨也太多太深，我早该明白未来的一切不会全部按照我们希望的方向去发展。我从前想过，只要能与你一起并肩携手，无论这个世界多么残酷也能变得温柔。不过我错了，你的愿望从一开始跟我就是背道而驰的，你早就被欲望和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你永远只能看到眼前狭隘的，阴暗的这一点点空间。”
　　他缓缓举起手，无形的风暴在他身后翻涌，将他沉重的盔甲下摆托动上空中，仿佛两只张开的蝶翼。沉重的威压降临在空旷的石室之内，外围的黑炎们跟嗅到危险的野兽一样，匍匐着往外退去。
　　草薙剑上滋滋流淌出了雷电。
　　“我不会再让你堕落下去了。如果真有所谓的命运的锁链的话，就让我来将其斩断吧。你为报复整个世界而生，我则会在那之前阻止你——即便是用夺走你性命的方式。”
　　他轻声说着，像是害怕惊扰了某些路过的回忆。

　　风暴与雷霆狂舞之中，他们同时向对方冲去。

　　佐助眼看阿修罗的身影在视野中越变越大，但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忽如其来的浩大苍茫的战意侵入了他，无数陌生的画面电影胶卷带一样被扯动着从眼前掠过，他如同身临其境一般看到许多场景：有时是一个瘦弱的男孩在石室里静静堆着积木，在看见一个满身血迹的黑发少年走进门之后，惊喜地跳起来，张开双臂扑进少年怀里的同时软糯地叫着“哥哥。”
　　有时是年幼的兄弟两人并肩躺在山坡上，熙熙攘攘的蒲公英簇拥着他们，风一吹就是满山雪白，少年睁开眼看着身边熟睡的弟弟，眸光暗沉下来，单手伸向对方细弱的脖颈，却在即将碰到肌肤前停下来，赶走了停留在衣襟处的蛾子。
　　更多的时候看到的是黑暗的天空，血色的圆月高悬在天际，无声地俯视着苍凉大地上发生的一切。很多的人在这里生活又死去，无休止的争斗让打扫战场都成为了一种奢侈，无主的尸体横陈在皲裂的土地上，青年一把火烧干净了所有，沐浴着清冷的月光走上回家的道路。
　　后来又出现了许多六道仙人的影像，温柔的，严厉的，微笑着的，深沉的目光落到他和阿修罗的身上，巡游了两圈之后，停留在了年幼的孩子面前。
　　对此浑然不觉的男孩回过头，对他绽开一个天真灿烂的微笑。
　　再再后来，长大了的兄弟渐行渐远，偶尔回家的男人看到弟弟身边出现了红发的美丽女子，一颦一笑之中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他们说笑着绕过石柱消失了，从始至终没有人往门口投来一眼，那双永远期盼着盯住门口的眼睛盯住了别人，日渐沉稳的眼神之中再没有少年的生涩。
　　忽然心头火起。
　　在越来越多纷至沓来的回忆中，佐助渐渐迷失了自己。那些泛黄的画面和心中的情绪太过于逼真，逐渐侵蚀着他的大脑，强行地令他与名为“因陀罗”的男人融为一体，他试图通过走神来分散注意力，但是完全没有用。汹涌澎湃的回忆固执地追上来，他在记忆潮汐的暗潮中大口喘息，活像缺氧的鱼儿那般无力地挣扎着。
　　目中所见的景象全部扭曲了，像是被搅乱的镜花水月那般虚幻缥缈，灼热的火焰与狂暴的风暴都消失了，无声降临的寂静之中，模糊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慢慢映出了其中灿烂的金与清澈的蓝，那熟悉的颜色牵动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使得黑发的少年不顾一切地向前伸出手去，在令人窒息的陌生感中这是唯一令他感到安心的存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亲密感，他想他认识这张脸。

　　是的，他的确认识。

　　因为那是漩涡鸣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