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鸣]山中小庙》团子君团长

8、第 8 章

　　佐助骤然睁开眼睛，明亮的灯光从斜上方射下来，照的他双眼火燎一般的发痛，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两步，终于能看清周围的景物。
　　黑暗的斗室和山间的舞台都消失了，他出现在一个巨大的石室之内，头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一眼望去甚至望不到天穹的顶部，柔和的白光充斥着整个空间，方才耀眼的灯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是他在偶尔的走神之间经历的一场白日幻想。只是这场梦境也太过于真实了，被强光照射造成的酸涩感还留在眼底，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长长的石板，本该躺在上方的老者却不见了，徒留下一件绘满勾玉的白袍大衣。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刺激着佐助的脑部神经，强烈的不安感促使他抬起头，渐渐清晰的视野中，身披甲胄的男子站在他面前，耀眼的金发跃然入目，但此时那双天蓝色的眸子中间正酝酿着风暴，无数复杂的情绪疯狂涌动，好似暴风雨前大海上空汇聚起的乌云。那个长着鸣人面孔的家伙凝视着他，说话的声音满怀悲痛。

　　“哥哥，你真的要这样做么？”

　　他说出了跟戏台上的演员口中一模一样的句子。

　　佐助心想真是见鬼了，我又不是你哥哥，我怎么会知道他要怎样做。
　　但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动作，他缓缓抽出腰间的草薙剑，在剑刃折射出的冷光映照下，嘴部肌肉自发牵引扯出了个冷笑，“幼稚的问题。”他哼道。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就像是被另外一个魂灵占据了躯体，又或者是在操偶师掌控下的人形木偶，明明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却比初次见面的生人给予的感觉更为陌生。
　　毫无疑问，并非他被什么魂灵附了身，反而他才是那个误入了别人身体的游魂，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原本都属于这个身着盔甲，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而这个男人其实他并不算陌生，就在刚刚的舞台剧上，名唤“因陀罗。”——作为六道仙人的长子，靠着与弟弟相争的戏剧性，一直寄居于神话彩绘和舞台表演之中。他的特殊性展现在许多的方面，比如说必不可少的与眼前人那诡异的关系。
　　但这些沉重的悲伤的暧昧的宿命纠葛却不属于此时附身的生灵——宇智波佐助不是因陀罗，对面前正发生着的家庭伦理剧没有任何想法，假如在平时看到这样的剧情他会果断换台，可现在电视的遥控器并不存在他手中，某种神秘的力量把他从观众的席位上拉了下来，同时生搬硬套进了演员的躯壳。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是神社的人出了问题，只是一时半会儿间，他还不能确定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哥哥，你变了。”
　　沉默了半响，阿修罗继续说道，也就是这么点功夫，他眼中的风暴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无比坚定的意志，出鞘宝剑一般的锋芒划破了平静的海面，很快就连那层厚重的阴霾也无法遮挡。
　　佐助心底突兀地涌上掺杂着恶毒的兴奋情绪，那是属于因陀罗的情绪，可那感受是如此鲜明，清晰地像是从他自己的心底涌生出来的。
　　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盘踞在心脏的位置，正嘶嘶往外吐着信子。掉落的毒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将整个宇智波佐助的人格变得千疮百孔。
　　“我变了？”他语带嘲讽地冷笑着，“恐怕是你从来不曾了解过我吧，亲爱的弟弟。”佐助——或者说因陀罗不急不缓地往前迈开了脚步，他走的很稳，握刀的手也很稳。

　　阿修罗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明显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散开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从出生开始你就是饱受期待的那一个人，老头子在创造我们的时候也把力量平分给了我们，我继承了他的瞳术和血统，你继承了他的体魄和精神。看起来我们伟大的父亲非常的公平，他留下的遗产是那样平均，谁也不多一分，谁也不少一分，甚至在大多数人眼中，得到了血统力量的我才是更受偏爱的那个。可事实又是如何呢？”因陀罗唇边的弧度更明显了，他阴柔的眉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冰冷的目光狠辣阴毒。“一贯偏爱着我的父亲，最后却选择了你作为他的继承人。”
　　“听起来很可笑是不是，放弃了熟悉战斗的冷酷的长子，选择了没染过血腥的天真次子。但我现在还记得，当初他抱着刚出生的你，是何等兴奋地向众人宣布说‘这就是我们的预言之子，未来他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而我站在帷幕旁边，看着你，心里在想我并没有见到一个伟大的救世主，只有一个皱巴巴的布娃娃一样可怜的小家伙。现在我那英明了一世的父亲宣布说，这个可怜的小家伙马上就要成为你最大的对手啦！——光是认识到这一点都让人感觉作呕。”

　　阿修罗的脸上宛如退去了全部的血液，陡然苍白起来。

　　“起初我对你还怀有一点点的期待。不管怎么说，在那之前我从未怀疑过父亲的判断，但是很明显这一次他错的很彻底。”
　　“因为在你的身上，我从来没看到过什么希望，那点可怜的期待也就在你懂事之前还有点用。”
　　“说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在继承体魄的时候忘了遗传脑子。从小你就是那么笨拙，教你的忍术你一个不会，整天只会黏在我身边撒娇，就算丢着不管也会死乞白赖贴上来。脑子不灵光外还天真得要命，给你块糖让你蹲着你都能一天不动。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那傻乎乎的样子么，每天从战场上回来，眼前尸山血海的景象都还没消失，在那样的惨状中就看见你跑过来，表情天真无邪得仿佛世上充满真善美。“
　　“每天被人保护着，完全不知世间险恶的温室中的花朵，只要遇到一点点的风霜打击就会尸骨无存——那样孱弱无能的你，根本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只要装出一副纯真的模样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爱，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自大自满说着什么‘理解’‘宽容’‘守护’，甚至连父亲都让你哄得团团转，最后连尾兽的力量都交付给了你保管，难道他真的觉得连战争的残酷都认识不了的你，能顺利掌控[世间之恶]的力量？——简直笑死人了。”
　　“他们所有人从一开始都看走眼了，包括我们那位曾经伟大最终却被衰老蒙蔽了双眼的父亲。你从来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只会摆出一副宽容老好人摸样的你，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者罢了。因为父亲的死亡，你才能继承到强大到足以威胁世界的力量，而继承那样强权的你，不去想着给予世间的人们任何东西，现在却握着我们伟大的父亲手哀伤哭泣？”
　　“甚至你还摆出一脸被欺骗的表情，口口声声说我变了，从以前那个温柔的兄长变成现在的恶人了，嗯哼？”
　　“——所以我才说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啊，弟弟。”
　　“如果你真能像你所说的那样了解我的话，你就会知道，我的念头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杀了你！”

　　多年以来深埋于心底的情绪疯狂地向外涌动着，因陀罗的口吻从最初的冷淡压抑渐渐转为疯狂兴奋，最后一句话脱口的时候，满怀恶毒的尾音中甚至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他猛然挥刀向虚弱的弟弟砍去，看着后者仓皇地避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逃吧，尽情地逃吧，我会把你那堆可笑的软弱的念头全部切碎，直到你那双天真双眼中的光芒熄灭之前，我绝对不会停手！”
　　骤然炸开的火光照亮了男人厉鬼般的笑脸，无数漆黑的火焰从地板的缝隙间钻出来，扭曲着聚拢到因陀罗的身边，那些火焰一到他身边就跟有了生命一样活了过来，无数尖利的笑声从火焰中传出，下一刻又转成了凄厉的鬼泣，滔天的烈焰很快就卷成了一团，飞快地冲着阿修罗站立的方向冲去，首先被吞没的是窄窄的石板，那陈列着六道仙人衣冠的石板一秒没到就被化为了灰飞，紧接着分叉的黑炎游蛇般向着两侧滑动，很快就把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金发的男人被迫停在了火圈的中央，看上去像是一只柔弱的绵羊被赶进了狼群，只是世上再没有一直绵羊会这么神奇的法术——即将被贪婪的火焰吞噬的时候，他张开手，无数的木条凭空生长出来，竟然硬生生隔开了周围的黑炎。

　　即便如此，男人的情况看上去也糟糕透顶——他像是被方才兄长的那一席话夺走了全身的力气，苍白的脸上只能勉强维持住冷峻的表情，而那样的伪装看上去也立马就会碎裂了。他似乎并不试图反抗，只是从没有血色的双唇中吐出了破碎的悲鸣。

　　“不是这样的，哥哥。”

　　他无力地摇着头，声音听上去有点呜咽。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你争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