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有专攻》拾豆衫

31、离开

　　满身灰尘，脸上被风刀割出的小口子结了血痂，古寻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更让他羞愧的是，自己还要像个重伤患者一般被人扶着走。

　　古寻小心控制着自己身体的重心，既不将全部重量压在青桐身上，又不至于让青桐察觉到自己是在装……咳，总之，他还想让青桐跟自己接触得久一些。

　　金逸跟在旁边，看着青桐神情紧张地架着古寻的胳膊前进，而后者假装虚弱地赖在前者身上，只觉得好笑。经过旁敲侧击的打听，他已经逐渐了解了这两人的底细，也慢慢跟他们熟起来。好歹自己救了古寻半条命，龙族的人情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这会儿不套近乎不傻吗！

　　古寻、青桐遵循之前的约定，取回宝物后要再见见扎奇两兄弟。

　　当那块破木板搬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傻眼了。

　　半晌，目光在金逸跟扎奇两人之间仔细打量过后，古寻才惊奇地开口：“我说，你们是不是一家人？”

　　连着两天涂抹了青桐留下的药膏，扎奇的小脸早已消肿，乌青全无，古寻、青桐这时才看清他原本的样貌——除了瞳色，扎奇简直就是缩小版的金逸！

　　金逸也诧异不已，他走近，想伸手去摸摸扎奇的脸，却被瞪着眼睛的扎奇警惕地躲开了。

　　三人进去后，青桐扶着“重伤”的古寻坐着休息，金逸则颇有兴致地观察着洞里的摆设，并不时地扫过几眼扎奇。

　　扎奇端上这两天出去找到的果子，放在古寻、青桐面前，然后偷偷瞅起身形高大的金逸来，撞上对方的目光后，又立马看向别处。而扎奇身后躲藏着的吱吱，更是瞪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不已地紧盯着金逸。

　　古寻啃了一口酸涩的小果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扎奇，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扎奇愣了一下，老实回答：“十五。”

　　古寻眼前一亮，朝金逸道：“喂，你不是说你十五年前来过人界吗？你是不是……”

　　金逸皱起好看的眉。十五年前在人界偶然发现了仙器，多方设法都夺宝失败后，他就决意先回妖界修行了，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是那件仙器而已，其他事情，他根本没有印象。

　　古寻见他毫无头绪的样子，又转向扎奇，语气放柔了几分，“扎奇，你还对你的父亲还有印象吗？”之前，他只提到过的，只有他的母亲。

　　扎奇的神色黯然了下去，握着身后吱吱的手，低声道：“我与吱吱同父异母，阿姆她从不跟我提及我的生父，她只让我将后来的阿爸认作父亲，阿爸对我也很好，不过……”扎奇垂下眸子，眼里有水光闪动，“在吱吱一岁多的时候，阿爸在镇上运货时被强匪杀害了。村里人骂阿姆是贱妇，不但生下了杂种，还克死了丈夫。阿姆操劳过度病死后，村里人为了抢走我们的房子，便把我跟吱吱赶出来了。”

　　听到这里，三个大人都沉默了许久。

　　金逸的唇动了动，犹豫着开口道：“或许，他真是我的骨肉……”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看了过去。

　　金逸神情有些尴尬，“我想起来，十五年前我决定要回妖界时，曾在野狼口下救了一个人类少女。那时恰逢是发情期，我一时按捺不住，况且那女子也自愿以身相许，我们便……”后面的事，不说大家也都明白了。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怀了我的孩子。”金逸神情复杂地看着扎奇。

　　扎奇也与他对视，只是眼中带着无言的愤怒以及其他情绪，“我只有一个阿爸！”

　　金逸愣了一下，原本对认亲没什么兴趣的他挑了挑眉，“我暂时也没有带你回妖界的打算。”

　　“喂，他还小，说的都是气话，你跟他较什么劲儿！”古寻责怪道，一时情绪激动站了起来，见青桐看着自己，又讪讪地坐了下去，把头搁在石桌上，以表“虚弱”。

　　金逸兀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大长腿稍稍往前伸，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且不说他身上毫无兽性特征，跟普通人类一样孱弱，我不可能带他回妖界；即便他真的是我的孩子，按照我们族里的做法，子女化形后便要离家自行历练，我也不能带他在身边。”

　　“果真毫无兽性特征？”古寻右手撑着下巴，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扎奇，你把上衣脱下来。”

　　众人都不知道古寻在卖什么关子，扎奇自己也迷惑不解，但他还是听古寻的话把身上破破烂烂的兽皮脱了，然后抱着胳膊冷得直跺脚，脸都开始发青起来，嘴唇颤抖得厉害。

　　古寻一拍脑袋，赶紧扔了个东西过去，“拿着，这是赤火石，贴近身体就不冷了。”

　　扎奇照做了，果真身子神奇地暖和起来。

　　古寻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扎奇，现在把身子转过来。”

　　这是——

　　金逸星眸瞪大，呼吸一滞，万分惊愕地盯着那小身板上密布的铜钱状黑斑，看到两条黑线交缠着在脊椎骨上时更显震惊——那是双尾的标志！也就是说，这小娃竟然是天赋秉异的双尾豹！

　　“如何？”古寻揶揄地看着他，“他不过是半人半妖的体质有所限制，将兽性压制住了，如今已有觉醒的苗头，以后大有修为也未可知。”

　　金逸陷入了沉思，看着跟扎奇黏在一起的“小拖油瓶”吱吱，忽然头疼得很……

　　半个月后，古寻跟青桐两人回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小镇，找了镇上最闻名的酒馆准备大吃一顿。

　　古寻殷勤地给青桐夹了块烤鸭，自己也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不知道扎奇他们过得怎么样了，金毛那个家伙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原来，金逸虽然不打算带扎奇、吱吱回妖界，但念及扎奇是他的亲儿子，而且天赋颇高，抱着培养一下看看的心态，他准备陪着兄弟俩在人界呆个五年十载的，等他们都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再做打算。反正，对他而言，五年十年也不算长。

　　青桐轻咬了一口烤鸭，咀嚼，咽下，才缓缓开口：“他会信守他的承诺的。”语气笃定。就像他会出手在魔化龙马利爪下挺身而出一样，金逸的本性不坏。

　　古寻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撇撇嘴，“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啦，反正人都交给他了。”

　　酒足饭饱之后，古寻忐忑不安地跟在青桐身后，朝着清源山的方向行进。

　　古寻心里很没底啊，青桐没说过他的打算，自己又没敢问，所以现在满脑子都在猜测着对方会不会跟自己走……

　　青桐站定在清源山的结界前，回头看古寻。

　　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古寻紧紧盯着对方看，连自己都没发现，那目光饱含着恳求的意味，有着浓浓的挽留之意。

　　青桐转身，面对着结界，嘴角轻轻勾起，眼中带笑。他伸出右手，一只纸鹤符赫然在目，凑近，他似乎对着纸鹤在念咒语，然后手伸进结界，手缩回来时，纸鹤已经飞走了。

　　做完这些，青桐转身，阳光落在他身上，他眼里的笑意未退，“走吧。”

　　刹那间，心底似乎有一塘池水被漾开……古寻的眸中几乎要发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