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有专攻》拾豆衫

19、擎苍

　　“此玉名擎苍，产自东海，乃世间罕见之物。”

　　齐瑜的手修长白皙，衬得掌心中的淡青色的玉佩雍容华贵。他微蹙眉，抬眼打量着正在喝水的青桐。怎么回事，擎苍居然会在这名少年身上？而且，根据他们的说法，这擎苍还是那位少年出生后就在身边的，这么说来……

　　“如此，这块玉的由来可否得知一二？”花弥挑眉问道，眼里啜着盈盈笑意。

　　这齐瑜虽说年纪已二十五六，但容貌昳丽、身形颀长，实打实地算是美人一个，也难怪花弥会积极搭话了。

　　齐瑜但笑不语，心里却千回万转地想了一圈。这几个人似乎都不知晓擎苍，擎苍虽说名贵罕见，但极少有人能分辨出擎苍同普通玉石的不同，因此这玉佩看上去同普通玉佩无甚区别。按理说，他们不至于在知晓聚宝斋的规矩后，还会为了区区一块普通玉佩兴师动众地找掌事。由此看来，自己觉得那位名为古寻的男子眼熟，绝不是巧合。

　　齐瑜身为新任当家，接手聚宝斋不过一年，但常年的耳濡目染，已让他多了些洞察世事的能力，行事也颇为老道。此刻，他知道对方应该知晓擎苍曾与聚宝斋有过某种程度上的联系，所以才会来找过来。

　　“曹叔，劳烦端一盆清水来，记住，要白瓷盆。”齐瑜笑着吩咐道。

　　“是，齐少爷。”一直静候在旁的中年男子恭敬地退下了。

　　古寻等人都不知晓这位齐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耐着性子等待。

　　片刻，水端上来了，按齐瑜的话放在众人中间的一张凳子上。

　　“诸位请看。”齐瑜笑笑，执起玉佩，缓缓放置于水中，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淡青色的玉佩一入水，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一条条极细的青色丝状物逐渐显露出来，起初颜色尚浅，继而加深，青丝的数量也倍增……

　　“咦——”

　　墨白好奇地瞪大眼珠子，跟其他人一样，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刚刚还杂乱无章的青色细线，不知受到了什么牵引，一瞬间变幻了原本的位置，由于速度太快，在众人眼里就像一条静止的鱼忽然甩了尾巴，青丝的排列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这……”

　　饶是见多识广的花弥、古寻，也从未见过这种奇景。

　　那玉里，如同存在着某种活物一般。而刚才，就是那“活物”活动了一下，那种动作，说得更贴切一点，应该叫“游动”！

　　“诸位请仔细瞧瞧这玉里边……像不像一条龙？”齐瑜笑眯眯地提示道。

　　可不是，那些细丝经过那一“甩”后，如今排列有致，首粗尾小，形态蟠曲，粗看倒真像一条龙。

　　像个屁！古寻心里愤愤反驳。高贵的龙族怎么可能长得这么丑！那个样子，说像低等的蛇类都有些牵强，到底哪里跟龙有关系了！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玉佩上了，因此没人看到古寻在听到“像龙”这句话后虎躯一震的模样。

　　“这便是擎苍的神奇之处。”齐瑜见众人多有疑惑之色，便微笑着继续解释：“齐瑜曾听家族中最善于鉴玉的长辈说过，擎苍形成于东海深渊，海底矿物繁多，海水也时有冷暖流交替，擎苍常年累月受海水冲压，玉的质地不尽相同。离了水，或许看不出质地差别，但入水后，差异便显现出来了：有些遇水透明，有些是初遇水颜色加深而后透明，有些则是遇水颜色持续为深色。但由于水渗入各质地的玉所需要的时间不同，因而才会出现之前那‘动若游龙’的一幕来。”

　　“原来如此。”花弥点头道，而一旁的墨白则是听得似懂非懂，依旧好奇地伸出手去戳玉佩。

　　“你就直说吧，这块玉是否有特殊的来历？”总被“龙”来“龙”去的古寻有些烦了，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齐瑜丝毫没有被这有些鲁莽的语气惹恼，脸上依旧是一副亲和的笑容，“齐瑜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说就是。”古寻随意回道。

　　“这位公子，以前可是在聚宝斋见过同样的玉佩？”

　　齐瑜的话一出口，古寻明显有点被噎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回了回去：“是又如何。我一年前路过京都，来过这一回，的确在此地见过相似的玉佩。”这些，都跟青桐坦白过了，因此他才会带他们过来。

　　齐瑜莞尔点头。那就难怪会找过来了，原来是记住了玉佩的模样……一年前的话，那位主子确实将擎苍玉送过来保养过一回儿。

　　“那齐瑜也不再有所隐瞒了。”齐瑜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将擎苍玉放于右手掌中，左手叠于右掌之下，竟是双手将玉捧到青桐面前：“擎苍乃皇室之物，只有当今圣上所看重的皇子方能拥有！”

　　青桐的身子轻颤了一瞬，“你，你说什么？”

　　“擎苍，乃皇子信物。”齐瑜字字清晰地回他，眼里难掩一丝敬重。

　　偌大的大堂内，一时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所有人的眼里都带着一份震惊。

　　居然，是皇子……

　　倘若是寻常人家的玉佩，这次来京说不定还是要找很久，也极有可能找不到。但是，皇子，普天之下能当皇子父亲的唯有一位……知道这一点，他甚至用不着去找，就已经知晓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身在何处，地位如何。

　　可笑啊，一个襁褓中就被下了毒的弃婴竟然是九五之尊的骨肉……

　　青桐很想笑，又很想哭。往事的点滴汹涌而出，从小到大的孤苦伶仃，无数个对着月亮彻夜难眠的夜晚，下山后一点点被消逝又一点点被重燃的希望……所有的回忆都乱糟糟地塞在脑海里，纷杂的情绪都堵在胸口，脑子像要炸开，胸膛要撕裂一般……

　　事实却是，从很久以前开始，青桐早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大笑或大哭……此刻，他只是紧抿着嘴，安静地望着一处，眼神中包含着太多。

　　在那眼神里，古寻读出了浓浓的哀伤和一直以来的倔强。从来没有，看到这两种情绪他身上有过如此契合的交融……此时此刻，不哭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疼，让人恨不得将他紧紧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