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有专攻》拾豆衫

16、冒进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夏日的暑气消退，蝉鸣渐息。

　　按古寻、花弥的说法，四人如今所在乃人界与妖界接壤处。由于结界漏洞的存在，妖界的灵气外溢，因而此处的灵气在人界中算得上难得地充沛。这对于青桐而言，是一个机遇——他想一举冲破冰魄第五层。

　　平日，青桐会找个山洞静心凝神修习，花弥则是带着对人界充满好奇心的墨白四处游走，至于古寻，除了饭点和睡觉时间，居然也是常常没有踪影，谁也不知晓他私下在忙什么。

　　连日来，青桐放下寻亲的心事，摒弃一切烦扰，一门心思投在修行上，连古寻都没能跟他说上几句话。青桐深知，任何技法修炼到越后面，难度都只会成倍成倍地增加，自己下山没多久就破了第四重，而第五重绝不会如此侥幸。因而，他潜心苦修三四个月，也是为此做准备。而这一刻，终于到了。

　　今夜露气重，水灵气易凝结。而自己多日来也陆续打通了身上的各大经脉，水属性灵气的运转也熟稔多了。更重要的是，今夜他要第一次尝试将天地灵物融合进自己的体内。

　　青桐起身，站定在山洞入口，向外远眺了一会儿，见四周犹是幽黑静谧一片，便在原地拟了一道初级阵法，设下一个伪装的结界，而后走回山洞深处。

　　虽然不解古寻、花弥他们为何今夜都迟迟未归，但凭他们的修为，想必都不会置自身以险境，反倒是自己，接下来可要小心应对，一点岔子都出不得。

　　青桐暗忖着，从乾坤袋中摸索片刻，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石盒子，接着，打开石盒，凹槽中镶嵌着一个大拇指粗的水晶瓶，而晶莹剔透的水晶瓶中，盛着泛着荧光的幽蓝液体。

　　寒冰玉髓。

　　尚未触碰，丝丝寒气就已外泄。青桐舔了舔发干的唇，取出古寻上回硬塞给他的炽脂玉，贴身放到左边的胸口上，身上顿时一暖，抵消了寒冰玉髓的寒意。

　　要吸收寒冰玉髓这等天地灵物，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也是最危险的方法。

　　青桐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小小的水晶瓶，极端的渴望、坚毅和恐惧相互掺杂着，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一声一声，在脑海中撞击着，如预示危险的警钟，又似向前行进的鼓声……

　　犹豫什么呢？

　　在古寻、花弥他们眼中，自己跟蝼蚁无二，举手间便能被覆灭，弱小如厮，若还不懂得自强奋斗，跟真正的蝼蚁草芥又有何不同？即便是蝼蚁，亦每日碌碌在枯枝腐叶中挣扎着活下去。要活下去，要变得更强，要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人间百态……就算有个万一，自己无牵无挂，那个“万一”谁又会在意？

　　青桐阖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脸上不再有惧怕之色。

　　体内的木属性灵气完全停止了运转，水属性的灵气飞速地在经脉中蹿动，青桐毅然取出石盒中的水晶瓶，不顾指尖似乎要被冻僵的寒意，拔下盖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头往后一仰，蓝色的粘稠液体顺势下滑——

　　“兹兹——”什么东西瞬间被冻住的声音。

　　青桐瞪大双眼，额上青筋隐隐暴起，在苦苦忍受着什么，直至最后一滴寒冰玉髓也滴进了喉间，他痛苦地闭上了眼，身子不受控制往后倒去，像只受伤的刺猬般蜷缩起来。

　　是冷，是痛，是又冷又痛到没有了知觉？

　　呼吸都在此刻屏止。青桐浑身如堕冰窖，寒冰玉髓毫不留情地“烫”着他的食管，尽管此前他调用了绝大部分水灵气在食管，如今那些温润的水灵气却被寒冰玉髓同化了般，冰冷彻骨，在体内叫嚣着要撕裂自己的五脏六腑……

　　痛……

　　青桐的意识开始涣散，而寒冰玉髓像是掌握了主动权，寒气在血肉中横行，所到之处，瞬间凝结成冰……

　　还是……太小觑了它啊。

　　青桐艰难地将眼皮撑开一道缝，洞口的月光模糊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周围是如此安静。青桐虚弱地闭上眼，他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了。

　　所有的知觉都被冻住了，渐渐地，一种缥缈的舒适感替代了痛感，那是疲倦之至后的一种感觉，那种感觉极具诱惑力，青桐慢慢觉得，就这样睡着就好了，什么都不要再管……

　　经脉表面都硬化了，寒冰玉髓顺着光滑的经脉“管道”四处流去，像一位攻无不胜的侵略者，攻池掠地，想将青桐体内最后一丝暖意都驱逐出去。

　　终于，通过条条经脉，无数寒冰玉髓的分流都朝着一个方向集聚而去——心脏。

　　寒冰玉髓正要“下手”，蓦地，一团赤红色的光在青桐胸前亮起，持续增亮——寒冰玉髓导致了青桐体内的热量失衡，竟然无意间触发了炽脂玉的散热能力！

　　若说寒冰玉髓是一步步攻占城池的将军，炽脂玉则是一位暴君，只是须臾间，这位暴君便强硬地逼退了想要篡位的将军，甚至，还顺着经脉追击而去……

　　在炽脂玉的温润下，以胸腔为阵地，青桐的上半身开始“解冻”，奈何，经脉已经被寒冰玉髓严重破坏了，而炽脂玉蕴含的高浓度火属性灵气此时四处游离，无疑会让青桐痛不欲生……

　　“啊——啊……”

　　慢慢恢复了知觉的青桐，浑身战栗着，体内残余的寒气和一股热气交锋带来的刺痛仿佛要撕裂灵魂，他难受地发出呻吟，可伤痛牵扯着整个胸腔，就连呼吸都会扯动受伤的经脉，继而又是生不如死的痛……

　　有谁，可以……救救我……杀了我也可以……

　　青桐痛得无法呼吸，咬破下唇的牙齿逐渐放松，头一歪，他便又昏迷过去了……

　　古寻在山洞前停住，发现洞口居然不见了，不由得仔细看了一下周围的景物，心下明了，暗道又是青桐设下了结界。正要莞尔一笑，古寻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洞里竟然有如此浓郁的火属性灵气？难道，是炽脂玉？

　　古寻当下用神识向洞里探去，发现状况后，大为震惊，身形化作一道青光，“噗”地一声破了结界。

　　“青桐，青桐，你怎么了？青桐……”

　　古寻大惊失色地将倒在地上的青桐揽进怀里，在慌乱中瞥见地上的水晶瓶后，眼中难掩怒气和痛惜。

　　“你，你怎么这么傻！”古寻咬牙。竟敢以凡人之躯直接将它喝了！

　　事已至此，不由得古寻多想。当务之急，是尽快修复这破败不堪的身体。

　　古寻将炽脂玉扒下来，扔到一旁，用手抵着青桐的后背，催动着全身的灵气往对方体内输去——那灵气不同于以往的淡青色，居然是青色的，至纯至洁，是直接从古寻丹田深处抽取出来的！

　　不行。

　　古寻紧皱眉头，将手攥成拳。

　　青桐此时身上诸多经脉尚处于冷热交替的状态，自己的灵气再强行从外面涌进去，无疑会让他的身体更加受损，只能找到一处通向体内的自然入口，这才能……

　　入口，入……口？

　　古寻的目光在那微张的唇上停留。

　　有点喘不过气，古寻的心跳得厉害。

　　只是，为了救你……

　　古寻深吸一口气，覆了上去——

　　很冰，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