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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诅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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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暂时拾荒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还没想起自己做过哪些亏心事,但是乍一听“有人来了”这样的话,都会产生一种本能性的恐慌。
何况刚刚她就被锦猎人所告知的“我还是人”这样的事实吓得腿软,真是旧惊未平新吓又起。
还没来得及问来的是什么人,敲门声已然响起。
“喂,去开门!”
锦猎人用低哑的命令式的口气说。
她蜷起身子闭着眼,就当听不出他是在叫自己。
“兰朵,你去开门!”
敲门声又持续了几秒后,他再度命令。
哪怕是冒充的,像这样鲜明地被点出名字,拾荒也只好硬着头皮爬出来,找到门的位置——那是一扇样式简单的米白色大门,大概是空心的,于是门外的叩击声听上去有种格外轻浮的感觉,而且相当凌乱没节奏,一下两下三下的,怪催魂的。
经过陆拾遗的小棺材时,她还忍不住踢了一脚过去。
“明明都醒了还躲在里面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不要。”
它闷叽叽的话从盒子里传出来。
见死不救。你等着瞧!
她边挪着步子,边在心里把三教九流歹毒的誓言暗自发了一百遍。
然而门外并没有人。
见鬼了!
只有门槛外面搁着一个四方的小邮包。
拾荒把它捡起来,顺便张望了一下。却只看到空荡荡陌生的不知是几楼的楼道,窄小的楼梯在门前折过,深灰的水泥地面虽然不算脏,但看上去老旧、死气沉沉。
也不知是不是类似什么“吸血公寓”这样的地方,弄得她心里毛毛的。
至少与亮堂堂并渗透着浮华气息的室内是截然的两种世界。
她把邮包带到锦猎人跟前——
“是你的吧。”
那上面的收件人,非常清晰地写着——锦揖。
原来真的不是锦衣。
他没有伸手来接,只是继续下命令:“拆开!”
……
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还是个人。嗯,她不是为了胆怯而顺从他,只是为了人性来帮助他罢了。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不过,吸血鬼的邮包还真是一点教人意外的地方都没有。
她从邮包里掏出来的一袋类似医院里的那种血浆,只不过从色泽上似乎清澈许多,在塑胶的包裹下泛着透明的冷艳的红光。
就算不喝,可这样美丽的颜色看着也感到甜。
“原来血族里也有送血上门的服务啊,多少钱一袋,是不是月结啊,这么方便的话,以后要不要给拾遗那小鬼也订一份呢?”拾荒兀自嘀咕起来。
“把这个,给你弟弟喝了吧。”锦揖说。
“咦,难不成真的是你帮拾遗订的?不会吧,你会这么好心……”
如果现在拾荒手里有面镜子,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的双眼里“叮”地放射出两个巨大的问号来。
但锦揖打断她。
“你再唠叨下去,它恐怕就真的死了。”
“什么?”
它为什么会死?
他之前不是说它在睡觉,而它甚至还开口说着话呢。
“我是在睡觉,不过因为痛,所以睡不着。”
她一揭开棺盖时,陆拾遗就这样告诉我。
它苍白得像要立刻化掉,薄弱的皮肤几近透明。大大的灰眼睛瞪着,尽管努力但没有焦距,整个人卧在那儿,如同破不出茧的一只毛毛虫,失去了生息。
“怎么会这样,你这个王八蛋竟敢骗我,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拾荒一跳两尺高,就要朝锦揖扑回去,却被拾遗小声地叫住。
“拾荒。”它嘴唇翕动:“给我喝……”
“哦对。”她赶忙先把手中的血袋撕了口,喂进拾遗的嘴里。
她想那是真的甜。
它娇弱的枯萎的眉头渐渐缓开。
“它是受了伤,但不是我干的。而且及时补了血的话,就没问题了。”锦揖说。他还是坐在原地,整个上午都一动不动。
拾遗咕嘟嘟地喝着没空说话,就冲拾荒点点头,表示承认。
“那你干嘛不早说?”拾荒依然没有好声气。
“早说你也救不了它。”
“不就是要补血吗,你以为我身上就没血啊,告诉你,放出来淹都淹死你。与其让你白咬一口,我不如拿去喂它喝。呿!”
“没有那么简单。一般人类的血根本治愈不了它身上的伤口,这一袋是特制的血浆,在血族里可算相当稀有,我也是卖了很大情面才让人送来的。”
他很了不起般地说。
可是愈显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忍不住挖苦他:“你这种吸血鬼白天还是少得意,看现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真要咬起来,指不定还不是我对手呢。”
怎么说她也是个牙尖嘴利很耐磨的主儿啊。
“你是说太阳?”
“对啊,你们吸血鬼的天敌吧。”
锦揖沉默了一下。
才说:“别把我和你弟弟这种杂种相提并论。”
“喂,你怎么说话的?”
她看了看拾遗,可它长长的眼睫垂耷下来,认真地吸着那袋血浆,挡住了所有神情。
“太阳,哼,就算不说半吸血鬼,大概有的血族也会怕它,不过,那可不包括我在内。”
“就你那滩烂泥的状态,啊,睁眼说瞎话……”
“他也受了伤……”
拾遗突然停下吸吮,插嘴进来:“应该比我严重得多。”
“什么?”
她被打进一个空白的漩涡。
里面什么都没有,却没完没了地流转着。
像一个失了忆的梦。昨天夜里,在她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讯赶来的其他猎人们的袭击而已。”
“很多,很凶,很惨烈吗?我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拾荒问他们。
他们就不回答了。
他们都有一种“啊,你这个人类有什么必要知道呢”这样教人无限沮丧的眼神。能够把她抛得远远的,晕晕乎乎的。
锦揖的背上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伤痕,正在向外一卷一卷地溃烂着,那些漆黑的冒着恶心泡泡的脓水汩汩而出,湮湿了整整后半片的棉衫。
一旦她把他整个人掀离他始终紧贴的墙面,把衣服扯开,腐臭的气味也像一床被子一样随之被掀了开来,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用手掩住了鼻子。
嫌恶的表情就好像伤在别人身上一样。
这个超级自恋狂……
只不过,在这时拾荒才发觉原来他此时竟已弱到如此地步。
恐怕连她的一只手都扳不过。
她早说过他不是她的对手吧。居然还在她眼前强撑了这么久。
“这是什么?”
拾荒问。
面对这样的伤口,是人都难免要心惊肉跳。
“是诅咒。”他说。
“什么诅咒?”
“和你没关系。”
“没有办法消除的吗?”
“有。”
“什么办法?”
“好像也和你没关系。”
……
“你去死好了。”她咬牙切齿地说。
他肯定是在报复。报复他一上午口舌上总是输给她的挫败感。
“去死?”他抿起一抹莫测的笑意:“血族可是永生的。”
“永生不是很悲凉的一件事吗?”她反问。
“你说呢?半吸血鬼。”他掉头问已经可以站起来的陆拾遗。
“我不知道。”拾遗摇了摇头。
锦揖叹了口气:“所以,和你们这样的家伙谈论生命是没有意义的。”
“既然这样,我看我们也该走了。”
越来越话不投机。拾荒牵过拾遗,准备收拾收拾就离开这莫明其妙的鬼地方。
预备全国巡演到真正的兰朵出现为止的德拉库拉马戏班,可不能因为一个吸血鬼猎人的出现就半途而废。
可是拾遗却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儿没牵动。
“怎么了?”
“拾荒,我不能走。”他说。
“为什么?”
“因为昨晚我和他谈好了一个交易。”
拾遗用它短短的可爱的手指指着锦揖告诉她。拾荒的嘴张成个○型半天收不回来。
交易?
一个乳牙才刚掉完的小屁孩,就已经学会和人谈交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