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佛劫 有功·家纲篇》加里莫多

47、第四十六章：白驹过隙

　　延宝元年（1673），幕府发布了《分地限制令》，深化了幕府的统治。

　　延宝二年（1674），京师灾害频繁，六月冰雹大如拳①。秋天土地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次年春，京师□□，饿殍遍地，荒郊伏尸。天皇惊惶，令幕府赈之②。

　　家纲带御台所西下亲自主持赈灾事宜。灾民得御台所亲自施粥也大大提高幕府声誉。御台所虽无子嗣，但亲民、博学、厚德的形象早已深入民心。前些年还有些风言风语，但近来已经没有人愿意苛责将军的御台所。

　　事别三十多年，有功再次踏足京师，每日都能在灾区看到他忙碌的身影。亲自准备食材为灾民施粥、不顾及身份地照顾浑身恶臭身染重病的百姓、为死去的人祈福。他素洁中带着让人如浴春风的清雅。净透中涵着冬日阳光的温暖。无论男女老少，人们由衷的倾慕。

　　“有功，要不要回家看一下？”家纲问，这个家不是大奥，而是他出生的地方。万里小路家就在京师，此次带有功回京师，除了赈灾，也有让他见一见亲人的意思。

　　有功对家纲微微一笑，眼波温柔，而后摇了摇头：“乡音已改，物是人非，徒添伤悲，不回去也罢。对我来说，而今只有将军才是我的家人。”他年少出家，因为悲悯苍生，反而和家人不太亲厚。今儿当初的家人也早已不在了，那点追忆也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况且他几乎与将军共享天下，身份比历任御台所更为敏感，将军若带他省亲，必然引起不小风波，万里小路家的小辈们近期可以扬眉吐气，长远看来未必是好事。

　　对那句“只有将军才是我的家人”家纲很是满意，特令仁科去了一趟万里小路家，备了不少礼物。仁科回来说毕竟有御台所的身份摆着，万里小路家生活的还不错，但当年有功几乎可以说被他们遗弃的，这些年，将军和御台所又从来没对他们恩宠，怕触怒幕府，所以平时也不敢跋扈。

　　家纲通过东、西两条海运航线，让河村瑞贤从各地调拨了大量的粮食，除了施粥外还分发给农民春耕。数月后，粮食大丰收，京师之围解除。将军和御台所回江户，京师民众夹道欢送，感恩戴德。

　　延宝四年（1676），甲府德川家虎松元服，家纲赐名“纲”以寄厚望，后起名“德川纲丰”。幕府诸臣提议迎甲府德川纲丰或其弟熊之助为将军养子，家纲拒绝。纲丰出生没多久，她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小就养在身边，若她不幸早一步离开，有功也有个依靠，但有功当时拒绝了。

　　延宝五年（1677），纲吉之子鹤松③出生。前些年幕府规定，除将军独子之外，德川家的未成年男子暂时不列入继承人名单。数十年来，赤面天花依然肆虐，男孩子能平安长大的少之又少。为了将军继承的长治久安，幕府首先考虑由嫡传女子来继承将军之位。

　　这年，大久保忠朝进献一只两头龟以张德川盛世。④龟自古就有长寿、平安的祝福。此龟一个身体两个头颅极其罕见，可谓祥瑞。家纲念它存活不易，很是喜欢，转手就送给了御台所。有功把它放养到池塘里。这只奇怪的小乌龟也不怕生，一有什么小鱼小虾就探头探脑地爬出来，谁喂食都可以，也极为可爱，在水中无聊了还会爬到屋子里散步。好在龟壳比较硬，好几次被没注意到的侍从踩了几脚，两脑袋和四肢尾巴往里面一缩，什么事都没。还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就是若是两个脑袋一个想往东、一个想往西，谁都不服谁，于是就站着一动都不动，能僵持好几个时辰。这个时候有功必须用食物引诱才能打破僵局。

　　一次，家纲问有功，这只两头小龟，若是有一个头死了，另外一个还能不能活下去？

　　有功说不能，即使另一个头的身体没受到伤害也会因为太寂寞，太悲哀了而死去的。它们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对方本身就是生命的一部分。也许平时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但若有一日分离，必然因痛苦到无法承受而死去。

　　家纲思量了很久。是啊，相处太久了，如果有一天，有功先行离去，自己大概也会因为痛苦到无法承受而死去吧？但要是自己先离去呢？有一种惶惑和惊惶突然随着这个念头而来。如果有一日，自己先离去了，有功会不会也如自己这番？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快二十年了，自己的心意还是如大婚那日一样。如果自己先离开了，希望他还能好好活下去。活在这美好的人间，有很多很多人爱着他。希望他永远记住自己，又希望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延宝六年（1678），甲府藩主、将军之妹，也是将军第一顺位继承人德川纲重病逝。德川宗族大悲，德川纲丰继承甲斐国府中藩之主。将军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变成馆林藩主德川纲吉。家纲十岁继承将军之位，两个妹妹离开大奥，所以她与她们并不亲厚。而今妹妹突然病逝却给她敲响警钟。近两年她的身体似乎也不如从前，生老病死，苍天不会因为你是将军而有所优待。

　　这一年，她和御台所大婚后的第十八个年头。她因为发现自己头上的第一根白头发而高兴了很久。珍而视之得拔下来，还非得从有功头上拽下一根，把两根头发绑在了一起，用一方上等丝帕包起来。那一日，将军饭都多吃了半碗，逢人便说自己已经和御台所白头偕老了。甚至有一夜睡觉都笑醒了。

　　延宝七年（1679），纲吉之女德松出生。德川宗家又多了一位继承人。消息传到幕府，家纲很是高兴，那日还借此多喝了两碗酒，晚上向她的御台所表白了一整夜，最后甚至冲出房间，对着月亮吼了两嗓子。被有功强行拉进寝屋也没消停下来。以至于第二日起床，侍从们一个个熊猫眼，见到御台所都捂着嘴偷笑。

　　延宝八年（1680），水户藩的二代藩主德川光圀进献了《一代要记》和《扶桑拾叶集》给幕府⑤。水户藩主是御三家中最重视教化百姓的。德川光圀和有功只见过几次面，但两人神交已久，相互欣赏。这两本书都是藩中大儒编撰，遣词造句优美，又不脱民间文学的趣味，很得有功喜欢。有功就从家纲那里要来摘抄了一遍。正要还给家纲时，家纲推说原书字太丑，非要有功摘抄的那两本。有功无奈，又抄了一遍送给她。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所做的事情还和当初年少时一摸一样。

　　时光似箭，他已苍颜白发，她也不再年少。
　　注：1、延宝二年（1674）六月，京师雨雹。大如拳。《续王代一览》
　　2、延宝三年（1675）是春，京师饥，饿莩相望。家纲奉命赈之，设场於北野及四条、五条诸碛，与粥及钱米。从三月至五月而止。《续王代一览京师饥》
　　3、其实是一位小美眉叫鹤姬，但本文逆转，设定为男孩子，“姬”这个字不好出现，改为鹤松。
　　4、延宝五年大久保忠朝获一身两头龟於部内，以献幕府。《风也集》
　　5、延宝八年夏四月，德川光圀以所押一代要记』、『扶桑拾叶集』献之幕府。《太平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