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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将计就计 ...

  •   翌日,经过昨夜的一场大雨,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混合着泥土的香味。沁心苑的牡丹大朵大朵地开得正旺盛,还带着点点露珠,看上去煞是喜人,一片富贵祥和。几只画眉叽叽喳喳的叫着,好不热闹。
      然一声巨大的瓷器落地声打消了这一派宁静祥和之气,几个布衣丫鬟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一字排开站好,一副等人训话的模样。
      “让你们给我做件像样的衣服,你们却连个花样都要照抄别人的。”随着话落,又一件瓷器被摔碎。几个丫鬟的头比先前低的更甚。
      “承欢小姐,这花样已是当下最流行的了,您要穿着这身衣裳去见二殿下,他定是被你迷的睁不开眼。就别再气啦。”一个年纪略大的女音好生劝慰。
      “张妈妈,你说的可是真的?”李承欢虽是不太高兴跟别人一样的花纹衣衫,却听张妈妈此话,内心愉悦无比。
      “那是自然,您快消气吧,少爷马上就回来了,看您又再小姐脾气,自然要数落你了。”张妈妈挽起袖子,蹲在地上将瓷器碎片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一边捡一边念叨着:“小姐,前些日子我专门打听二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的近亲跟我讲呀,他喜欢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地。”
      李承欢心想,温柔善良我也会啊,只要二殿下肯娶她为,她可以一辈子都对他温柔如水。正浮想联翩地她也未注意到有人进门来,等注意到时就看见了她不怎么待见的脸。这三月未见的他依旧是一袭黑衣,腰间挂着一把玄色长剑,眉目间永远都是冰冷严肃。她不由皱了皱眉,揶揄道:“我说我那好哥哥,我们李家欠了你多少银子,要是不高兴,你就别回来呀,回来了,你板着这么张死人脸做给谁看呐?”
      张蔚然冷笑道:“就你这刻薄嘴脸,能讨得二殿下欢心,才真是活见了鬼。”
      李承欢被说痛处,当下恼羞成怒,随手从桌上拿起东西就要去砸,张蔚然极为迅速的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快步走上前,将她的手腕狠狠捏住,再往她背后一绕,她痛的大叫一声,手里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等她定眼一看,发现那是昨日母亲叫人送来的上等玉簪,本来想戴着它去见二殿下,如今这么一摔,碎成了两截。一生气便不管不顾的骂了起来:“到底是乡下野人生的,行为粗俗鲁莽,一辈子难登大雅之堂。亏得父亲对你照顾有加,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母亲生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喊你一声哥哥,你也配?”
      张蔚然手上的劲加重了几份,她疼的脸都变成惨白,身边的下人却没一人敢上前去劝。张少爷的身份府上大大小小都知道,他并非是老爷的亲生子,但二夫人却为老爷生下了李承欢,如今二夫人在府上呼风唤雨,对张少爷更是疼爱有加,传闻老爷与二夫人当年青梅竹马,不知怎的娶了大夫人,后来大夫人得了怪病,老爷便寻回了二夫人,连她已成婚有子也丝毫不介意,甚至把张少爷当成亲生儿子来养。所以张少爷一旦动怒,掀起的波涛风浪丝毫不输于发怒的老爷。
      原先聒噪的李承欢见他眉间怒意,不由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深知他虽没有李家半点血脉,但现在正是得宠时,不由软了口气:“既然回来了,也不去看看母亲,她前几日正念着你。”
      张蔚然冷哼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极为冷淡地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都只顾着男女之欢。早去看过了,来就是丰了母亲的命,让你去拜见二殿下的。”
      李承欢正想骂他说话难听,却听见他后面说要拜见二殿下,当下高兴的不知所以,兴冲冲地就往门外跑,张蔚然见她这副样子,不由眉头皱的更紧了。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她在府上见到前来做客的二殿下,便一门心思的要当二殿下妃,以为穿的奢华美丽就能做了二殿下妃?
      张蔚然低头看了看碎了一地的瓷器,满脸的不屑与冷笑。他连一刻都不想多呆,便抬脚出了门。看了眼院内开的正旺盛不已的牡丹,不由觉得俗气,脑海里闪现的是满院子的君子兰,忽然意识到是时候去看看那个人了。
      刚踏出沁心苑他便看见自己的贴身侍卫脚步匆忙的走了过来,俯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皱了皱眉,急匆匆地向清午阁走去。
      都说李府家财万贯,平日里吃饭用的碗筷都是最精美的瓷器细细打造。连出入李府的丫头身上穿的也是质地柔软的上等料子,这些个丫头出了李府,也颇受人尊敬。
      梅苑是李府上下最为清贫的一处,凡是进了梅苑的丫头,各个都藏着心思。连打扫的丫头都未尽其责,清晨落叶到了午时依旧存在,若不是李锦然跟紫鹃自个儿动手去打扫,怕是连落脚的空都没有。
      这会子紫鹃正拿着扫帚在李锦然的睡房里做清洁,一双秀眉紧紧皱着,一遍打扫一遍小声嘀咕着:“真不知小姐是怎么想的,那些个丫头明明不做事,你却权当没看见。”
      李锦然躺在床上见她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从床上拿了个枕头丢向她,向她说道:“平日你鬼精鬼精的,怎么这会犯了浑,也不看看这些丫头是谁送来的,我若再送回去,岂不是打了她们主子的脸?”
      紫鹃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似是终于转过来弯,又埋怨道:“小姐,既然你知道她们是谁的人,怎么还把她们留下,不是诚心给自己找堵吗?”
      “这些人都是好对付的,若我把她们赶走,二娘再找几个厉害的岔子,我看到时候你还有心思在这想七想八?”这番话刚说出口,又觉得语气有些重,不由向紫鹃解释道:“既然是二娘送来的丫头,必然心向着二娘。她们在我这不做事,定是二娘刻意为之。我若贸然去责罚她们,便会重了她的计。”
      “小姐,刚我又意气用事了对不对?”紫鹃放下手中的扫帚,向李锦然的床边走去,看了一眼她满手缠着纱布,不由眸子里又湿润了:“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李锦然笑嘻嘻地看着她,完全不受她的情绪影响:“快去扫地,尘土等会儿别倒,客人来了我要用它招待。”
      紫鹃呆愣了片刻,对李锦然忽然冒出来的话尤为不解,脱口问道:“梅苑哪会有客人来?”
      “让你做你就做,把尘土到在凳子上,仔细铺开,别让人看出来。”李锦然说此话时两眼放光,一直盯着缠着纱布的双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紫鹃将地扫了干净之后,依李锦然的吩咐,将尘土倒在凳子上细细铺开,做完这件事后便打开房门,正要将剩下的尘土倒出去,却看见平时闲的要死的那几个丫头此时都集聚在老梅树下,交头切耳的不知再谈论什么。她正想上去打听,她们见她来了立刻都住了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们在聊什么,怎么见我来了就都停了嘴,继续呀,都别停。”紫鹃冷笑道,平日里见她们一个个地都不把小姐当主子,本就藏着气,如今她的小姐正生着病,这些人更是肆无忌惮,这让她更加气恼。
      “说就说,谁怕谁,反正议论的又不止我们几个。”一个看着稍微大一些的丫头提了口气,看向紫鹃:“她们都说我们主子是鬼小姐,把亲娘克的半死不活,把妹妹克成痴傻呆儿,前阵子只有主子跟四夫人走的最近,然今天一早整个李府都传开四夫人失踪,大家都在说肯定是主子克的。”
      “对,而且……而且他们还说前两年三夫人的死,也跟主子有关。”另一个丫头随口跟着附和。
      这番话让紫鹃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本就是个压不住脾气的人,当下挽起手上的袖子,上前拽住那两个丫头,一人给了一巴掌。扇的极为响亮,却仍觉不解气,破口骂道:“你们既然喊我家小姐主子,就该知道凡事跟主子有关的话,不能随便说,什么鬼小姐,纯粹子虚乌有。”
      “你怎么敢打人。”原先只站在一旁看戏的丫头忽然开了口:“我们在二夫人身边做事时,二夫人都未曾打过人,你凭什么打人?”
      紫鹃听那丫头一口一个二夫人,心里更是气愤不已,拳头捏的咯吱作响,狠狠地看着那丫头,这股子狠劲儿让原先还有些气势的四个丫头此刻都不敢吭声。她抬手狠狠地给了那丫头一个耳光,比方才扇那两个丫头的还要用力几分:“二夫人宅心仁厚,不舍得体罚你们。所以你就欺负到现在主子的头上了,主子要是鬼小姐,怎么都没把你们这群人克死啊。”
      紫鹃的声音太大,让躺在床上的李锦然也听见了,暗叫不好,若是紫鹃打了她的人,就意味着不给二夫人脸,何况那些谣言并非只有院子里那些丫头再传,这么冒失的去打人耳光,二夫人肯定要治紫鹃的罪。
      当下不敢多想,急忙从床上坐起,走到红木柜子边拉开抽屉,取了一副药,也不咽水,就那么急匆匆地吞了下去。不一会儿浑身都开始发冷汗,脸也变得苍白无比。只觉药效已开始起了作用,便扶着墙壁慢慢走了出去,一踏出门就看见紫鹃气势汹汹,如一头小兽般恶狠狠地看着那几个丫头。
      “都没事做吗?”李锦然有气无力地声音传了过来,紫鹃急忙回头看她,见她面容惨白,便知她服了那药,但二夫人还未来,此刻服下不是太早?正疑惑间,就听见方才说小姐是鬼小姐那丫头跑到她面前,两眼都是泪。
      “什么事哭的那样伤心?”李锦然使出全身的力气抬起手,去给那丫头擦眼泪。这一幕让紫鹃看见了,更是看不过去。径直走过去,欲出手再打那丫头,李锦然忽然将那丫头护在身后,犀利的眼神看向紫鹃。
      紫鹃从未见她对自己这般厉害过,满腹委屈,撒气的说道:“小姐,你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看看是谁在你背后嚼舌根,我替你出气,你还护着外人!”
      李锦然见紫鹃气在头上,担心她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抬起手使劲给她了一巴掌,紫鹃被她打懵了,站在原地半晌,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在场所有的人也都愣住了,她们都知道李锦然跟紫鹃关系最为要好,然李锦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甩了她这么响亮的耳光。
      “知错没有!”李锦然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地问她。
      “不知。”紫鹃扭过头,根本不看她。
      只听“啪”的一声,李锦然又给了紫鹃一个耳光,这一下用尽了全力,她扇了紫鹃之后,整个人也向后倒去。紫鹃摸了下已是肿了半边的脸,握紧了拳头,并未上前去扶住她,只是冷眼看她在地上喘着气。
      “小姐,我扶您去床上躺着。”躲在她身后的丫头被这番场景吓到,小心翼翼地扶起李锦然。待李锦然刚躺在床上,便看见二夫人周氏步履款款走进院子。
      这二夫人平日喜欢附庸风雅,极爱穿淡粉色的长锦衣,锦衣上用棕色细线绣着枝干,再用水红色细线绣出犹如冬日绽放的梅花朵朵。一根素白腰带系在杨柳小腰上,一根梅花簪斜插在云鬓间,怎么看都不像已过了四十的年纪。然她的母亲年纪分明与这二夫人相差无几,却早已鬓生华发,犹如枯木。她呼出一口浊气,欲要起身下床行礼,便被二夫人一双手轻轻按住。她抬眼看她,见她满目慈善,笑容温暖。
      “生了那么重的病,就不要起来了。”二夫人伸手去摸了下她的被子,满是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么凉?”
      “回二娘,每逢阴雨,我这身子都不争气,半天焐不热被子。本想身子好些就给您请安的,没想到您先来了。是锦然未尽礼节,还请二娘不要怪罪。”李锦然满目愧疚看着她,满脸的忐忑不安。
      她摸摸李锦然的头,满是疼惜的口吻:“既然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下雨天怎么不跟二娘说,在你眼里二娘就那么心狠,能让你眼睁睁的在禅房受冻?虽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把你当作自家孩子疼爱。有什么病,就要跟我说,有什么委屈,也只管跟我讲。我就不信,堂堂李府家的孩子,还能叫外人欺负了去。”
      “二娘。”李锦然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伸出双臂想去拥抱二夫人,刚一动就发出“嘶”地一声。
      二夫人看了一眼她的手,皱了皱眉:“怎么搞成这样的?”李锦然眨了眨眼睛,怎么搞成这样的难道周正早上没跟你说吗。这戏做的绝妙啊。
      “紫鹃,给二娘搬个凳子来座。”李锦然看了眼正依旧站在门外的紫鹃,正声吩咐道,紫鹃不情不愿的将进了屋,将凳子搬到二夫人面前,转身就要走。便被二夫人一手拉住,紫鹃看了眼李锦然,见她黛眉微皱,便停住了脚步。
      二夫人看了眼桀骜不驯的紫鹃,开口训斥道:“是不是跟了自己主子年份太久,就忘记了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方才大门外就听你对锦然极为不尊,莫不成忘了李府家法了?”
      落话间,二夫人极为优雅的坐了下去,几个丫头很有颜色的端了茶,双手奉到她面前。
      “二娘,这丫头被我妹妹带坏了,常常“姐姐”地叫她。我若体罚的重,妹妹连我都要骂的。”李锦然不动声色地说道:“二娘就不要跟这丫头一般见识了,方才她跟其他几个丫头发生了一些争执,动手打了人。我瞧见的晚了些,谁知这丫头性子又烈,我就扇了她两耳光,她还在跟我闹脾气。保不准等妹妹回来,见她脸肿成那样,又要跟我闹。”李锦然说完这番话再看向二夫人的脸,那可叫一个千变万化啊。
      二夫人将原先放置手中的茶杯狠狠往桌上一仍,几个丫鬟都站在原地不敢吭声,只有紫鹃冷笑了两下,二夫人将视线移到紫鹃的身上,眯着眼问道:“因何事争执?”
      不待紫鹃开口,李锦然淡然说道:“不过几个丫鬟听信了一些话罢了。说我克了我母亲跟妹妹,还说四夫人失踪了也跟我有关。二娘四夫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呀?”她一脸的不知情,满脸疑惑的看向二夫人。
      “这些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什么话都敢说,我看真是皮子痒了。”二夫人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冷冽的看着那几个站在眼前的丫鬟,似是对疯传的言论极为不满。
      “二娘,您不要生气,要是气着身子那就太不划算了。”李锦然劝道。
      “这伤势要不要紧,要不叫周大夫再过来瞧瞧。”二夫人看着躺在床上的李锦然,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开。
      李锦然一脸的受宠若惊,像是得到了极大地恩赐,这番姿态自是全落在了二夫人的眼里,二夫人的笑意更深了。
      “周大夫是父亲的专用大夫,我贸然的去请,怕是失了礼数,父亲万一怪罪下来……”李锦然面露难色,微微垂着眸子。
      “你这孩子,有我给你做主呢。老爷怪下来有我给你顶着,伤的这么严重,不好好看看怎么能行?”二夫人摸了摸李锦然的头,和蔼的说道。
      “那有劳二娘。”见二夫人这样说道,她也就不再推辞。
      二夫人做事向来利索,当下指示了一个丫鬟去了周大夫的住所,那丫鬟刚走出梅苑的大门,便“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李锦然从窗子里向外望了望,见到那丫鬟冒冒失失的撞在了张蔚然身上,那张蔚然是长年练武之人,岂是能被她撞倒。不想一个反作用力,反而那丫鬟摔了个仰面朝天。那丫鬟正想破口骂人,待看清来人后喏喏的闭上嘴。
      李锦然想起方才她咄咄逼人的样子跟此刻胆小如鼠的姿态形成鲜明的对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夫人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多做言语。那丫鬟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给张蔚然鞠了好几个躬,这才继续向外跑去。
      李锦然又看见张蔚然身后跟了几个侍卫,那些个侍卫手上提着些大包小包的盒子,她心里一暖,都道是什么样的母亲什么样的儿子,其实也不尽然,想那二夫人心思阴险狡诈,但她的儿子却为人耿直,心思细腻。不由想到这些年来,虽与那张蔚然来往甚少,但他却一如既往地对待自己如同亲生妹妹一般。
      亲生妹妹。她一想到这个词,眼眶都红了起来。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对自己真心好的话,怕是出了李锦绣与紫鹃,就只剩下他了吧。
      张蔚然一脚踏进门,就看见李锦然躺在床上,整个眼眶红的像个小兔子,看上去可怜不已,原先拧着的眉也疏散开来,满眼都是疼惜,软了口气说道:“真是个娇气包,连个病都生不得,昨夜里要死要活的是你,怎么今儿才知道疼,看下次你还想不想再寻死。”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安慰人的话,听在李锦然心里却更加感动,一时间竟没能控制好情绪,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刚想抬手去擦,张蔚然却伸出手替她擦掉,又道:“这么大了还容易哭鼻子,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想哭就哭,有什么好丢人的,锦然再大,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二夫人不动声色的把话接过来,又对张蔚然说道:“你拿的都是些什么药,有没有问过周大夫,锦然这体寒,很多药都吃不得。”
      张蔚然点点头,道:“母亲放心,我刚从周大夫那过来,这些药都是他开的。”
      二夫人听此话,像是极为满意自己生了这么懂事的孩子,笑容比先前更加明显,又对李锦然说道:“看看,这么多人都在关心你,把你当成宝一样疼爱,你就不要再使小性子了。”
      李锦然面上感动不已,心里却对二夫人这话寒凉一片,李府上下对她好不好,二夫人心里最清楚不过,可如今二夫人在张蔚然面前拿这番话说给她听,就是想在他面前树立一个好母亲的形象。
      过了良久,李锦然才抬起头,哽咽了几下,点了点头。
      张蔚然吩咐了那些侍卫将拿过来的礼盒放在案桌上,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李锦然闻道一阵香甜可口的味道,那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她从小就爱吃的桂花糕。她心里一阵暖流划过,看了看张蔚然,带着些哭腔:“大哥……”
      二夫人转过身,看到张蔚然将桂花糕细心装到盘子里,眸子里透漏着让人说不清的情绪,却在面对着李锦然的时候,又恢复了满脸疼爱的姿态。待张蔚然将盘子端到李锦然身边的时候,二夫人这才道:“知道的,明白你这大哥的亲妹妹是李承欢,不知道的,都以为你们是亲生兄妹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让李锦然听起来,总有种让人心里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她抬起头再去看二夫人的眼神,只见她满眼笑意。
      李锦然笑了笑,这才道:“二娘说的是哪里话,明明是你教子有方,大哥对谁都是一样好的。”
      二夫人听见此话,眸子亮晶晶的,满面笑容,再看向张蔚然时,眸子里皆是疼爱之色,李锦然心沉了沉,倘若二夫人待自己跟李锦绣也如这般……她不能再想下去,正想要说什么,就见张蔚然抬腿往外走。
      “大哥,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她脱口而出,不知下一次再见到他是何年何月,她声音带着些撒娇的口吻,竟是她自己都未察觉。
      张蔚然看了看她,见她这次大病后如此依赖自己,不由觉得好笑,想到从前自己来看她,基本都是摆着一张冷脸,他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大哥最近这些日子都不再外出办事,只是最近这几天可能会很忙,不能常来看你。你别多想,先好好养着身子。”
      李锦然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捏了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又问:“是因为二殿下的事吗?”
      张蔚然一愣,似是没料到从未出过李府的大门的她竟然懂这些事,他皱了皱眉,语气也硬了几分:“身为女子,就不要操男儿心了,只管养着病便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罢。”
      那些政治纷争,国家战事,本就与她没有关系,只是因为这些事里有了他的参与,她才会多嘴问一句,既然他不高兴,她也就不再多问。只垂着眼,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
      二夫人半晌才道:“你这么凶她做什么,她好不容易关心你一回!”
      张蔚然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跟着他最亲近的侍卫看了眼李锦然,摇了摇头,暗示她不该惹公子生那么大的气。李锦然好像浑然不觉,看着张蔚然走出梅苑时,才抬头看了眼二夫人,歪着头轻声道:“二娘,周大夫怎么还没来呀?”
      二夫人从案桌上端了茶,轻轻抿了一口,道:“大夫年纪大,自然走的慢。”
      李锦然想到前些日子父亲大发雷霆传唤周大夫时,他一路小跑的姿态,自知看人说话,分人办事是周大夫的常态,也不再多说,只闭着眸子全当安神养息,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李锦然都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门外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她在心里冷笑了两声,却仍然闭着眼,权当做没有听见。
      “锦然,你睡了吗?”二夫人如同暖流一般的音色穿进她的耳朵,明明应该是让人听了如同走进三月的春天,可李锦然却感到后背一阵冷汗,她知道,这样的温柔,只有在人前的时候,二夫人才会对这般对她。
      “锦然?”二夫人又轻声唤了一声。
      “二夫人,小姐这些天都未睡好,怕是这会儿已睡了。”一直在旁边从未出声的紫鹃见小姐似是已睡去,实在不忍心二夫人打扰她的睡眠,这才斗胆说道。
      二夫人仍是笑意盈盈,丝毫没有因为紫鹃的唐突插话有任何生气的迹象,看了眼已在凳子上就坐正喝着茶的周大夫,徐徐走到他跟前,小声道:“人虽是睡了,但总不能让你一直等着,我看不如就现在再次诊断吧。”
      周大夫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撇了眼躺在床上的李锦然,用没有温度声音的问道:“不是张大夫昨夜已确诊吗,为何又要我再诊一次。”
      他虽回着话,但却一直没有要再诊的意思,这让二夫人心中十分不快,但碍着他在李铮心中有着不能取代的地位,才隐忍着没有发作,咬了咬牙,堆着笑容说道:“张大夫虽是常用大夫,但锦然这次大病一场,也马虎不得。在李府没有人比你医术高明,这才请你来。”
      周大夫听了这番话心里很是受用,这才站了起来,走到李锦然床边,伸手号了号脉,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确是体寒所致,张大夫诊断属实。”
      二夫人呼出一口气,像是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下去,看了眼李锦然手上缠的白沙,仿佛想起了什么,又道:“烦请周大夫将锦然的伤口再次检查一番。”
      周大夫回头看向二夫人,见她似对自己医术没有信心一般,不由拔高了嗓门:“怎么。我陪在老爷身边已有十五余年,他对我丝毫不见怀疑,你在怀疑什么?”
      二夫人面上再也挂不住,又担心李锦然被吵醒,忍下了这口气:“周大夫这是误会了,今早我见了张大夫,仔细询问了伤口,知道这伤口伤的极深,现如今这天气炎热,我担心伤口昨夜处理不好,会导致病情恶化……”
      周大夫这才将纱布解开,看见两道深深的伤口,隐约还翻着白肉,任凭他看过无数次伤口,但这样的伤口却是出现在女子身上,还是叫他第一次瞧见。他暗叹能让伤口烂成这样,怕是刻意为之:“短剑所致,什么样的剑,我没有见到,也不妄作评断。”
      二夫人自然也看见那道伤口,却不见有任何表情,这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剑,拿给周大夫看,小声问道:“是这把吗?”
      周大夫将短剑拿着跟伤口仔细做了比照,点了点头。
      二夫人将剑收好,又将周大夫送出了门,看了眼站在床边的紫鹃,问了一句:“你家小姐待你如何?”
      紫鹃微微呆愣了片刻,伸手摸了因被打而红肿的脸,原先还算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了阴沉,只答了两个字:“还行!”
      二夫人颇有意味的笑了笑,也不再跟她多说什么,起了身,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出了门。紫鹃站在李锦然的床边看了很久,也转身出了门。
      就在房门关上的瞬间,李锦然睁开了眼睛。想到二夫人问紫鹃的那些话,又想到紫鹃答的那两个字,原本瞒过了二夫人跟周大夫,此刻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但不知怎么,她却无法笑出来。
      二夫人出了梅苑,抬头看了看艳阳天,心情极为舒爽,不由笑出了声。几个丫鬟见二夫人心情这般好,也都开心不已。
      其中一个丫鬟道:“二夫人,您这一笑,看上去更显年轻美丽了。”
      另外一个丫鬟紧接着接了话:“谁说不是呢,尤其是二夫人今儿这身打扮,任谁看上去都以为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呢,你们说是不是呀。”
      其他几个丫鬟连连点头,将二夫人夸上了天。二夫人心里乐的开了花,走路更加婀娜多姿,笑容可掬。心情一好,她也忍不住跟这些个丫鬟开了玩笑,丫鬟们平日里哪里得到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一行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进了琉璃阁。
      这些丫鬟一进来,皆是有颜色的各去做各的事儿了,二夫人进了正房,笑盈盈的将房门关上。张妈妈早已等候多时,二夫人一来,她就急忙将桌上的茶水端了过去,二夫人接过茶,细细喝了起来。
      张妈妈到底是个急性子,半天不见她说话,问道:“夫人,那李锦然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二夫人看了一眼张妈妈,不紧不慢地说道:“自然是真的。”
      “那昨晚那件事……”张妈妈说道这儿,顿了一下,目露凶光。
      “想来与她也没有关系,要是真被她撞上,怎么可能逃过黑衣人的刀剑,看来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二夫人看了眼张妈妈,见她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不由笑了笑:“老张,跟我这些年来,这种事不是头一次做,怎么这些天你竟紧张成这样?”
      张妈妈拿着帕子随便抹了两把,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怎么了,最近我瞅着李锦然,越发觉得她不好对付了。可她瞧着我的眼神,还是跟从前那样,但是我总感觉她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二夫人神色一凛,放下手中的茶:“杞人忧天不是你的性格,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保准不会有事。”
      张妈妈手一抖,帕子掉在了地上,二夫人叹了口气,弯腰替她捡了起来,又塞到她手里:“老张,一个小丫头能有何能耐,任她闹也翻不了天。她若要真知道些什么,又怎会敢将李锦绣放到我手里,你真的是多虑了!”
      张妈妈听罢此话,一拍额头,这才道:“夫人说的极是,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
      二夫人嘴角扬了扬,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有响声,她当即示意张妈妈不要出声,走到门口,猛然将门打开,一只穿着上等丝绸的小狗朝着她摇了摇尾巴,她舒了一口气,又将门关上。才一转身,便看见张妈妈神情奇怪的盯着她看,她还从未见过张妈妈这般表情。
      “想说什么说便是,这种表情盯着我做什么?”二夫人皱着眉说道。
      “夫人,您衣服脏了。”张妈妈不自在的说道。
      衣服脏了,这怎么可能,哪一天她不是穿的光鲜亮丽方才出门的?可张妈妈这么说,她还是将自己浑身上下看了个仔细,未见哪里有脏的痕迹,正要问出口,张妈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对着二夫人比划了一下。
      二夫人的脸白一下红一下,拿了铜镜在屁股上照了又照,只见原先淡粉色的长锦衣上此刻一团灰色的尘土盖在上面。想到方才自己这番模样兴许叫大多数都看见了,她脸色一沉,将铜镜子重重摔在桌上。
      张妈妈急忙小跑过去,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按了起来:“夫人,那些丫鬟现在不能留在梅苑了,看来现在她们都是一条心,竟敢叫你难堪。”
      二夫人见她这番话正说到自己心里,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去办吧,别漏出马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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