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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大漠金戈 ...

  •   一擒住两人,快活王立刻用独门截穴手法将他们的真气封锁,使他们施展不了武功,但行动言语却没有什么妨碍。
      王怜花暗自苦笑:“这老狐狸!他怕白飞飞的功力不足以封住七哥穴道,就又亲自出手。”
      花满楼脸上却犹不失和煦如春的微笑。在急风骑士的监视下,泰然自若地返回碧幢苑,沐浴安寝。次日一早,只说自己将要出关游玩,将花家一众仆从遣回兰州。
      当天,快活王便率众离开了快活林。
      这是个浩浩荡荡的行列,无数辆大车,无数匹马。
      花满楼与王怜花共乘一车。
      马车奢华舒适,竟不亚于快活王与白飞飞所乘那辆。
      车厢里锦褥绣枕,不仅空间宽敞,佳茗美酒、糕点瓜果也一应俱全。枕间放置的数枚清酒拌和了牡丹蕊、荼蘼花制成的玉华醒醉香,散发着芬芳。甚至怕他们寂寞,另又置备了瑶琴以供消遣,蛇蚹纹,背微隆,岳不容指,竟是张传世数百载的唐代雷公琴!
      花满楼拈起一枚玉华醒醉香,微笑道:“玉华醒醉香不仅气息怡人,还可解酒。快活王宫中明明有此物,白飞飞却仍派人向我索取独醒香,难怪惹得快活王起疑,追查到她约咱们去秘洞之事。”
      王怜花却无心品玩那妙香,他在喝鲜榨的石榴汁。
      他从小喜欢石榴,尤其是白马寺中老树所结的石榴。又嫌石榴肉一粒粒地吃太麻烦,总要榨汁来喝才觉畅美。而这马车中的石榴汁是用西域石榴所榨,滴滴流红,泛着宝石的光彩,比洛阳所产更加甜爽。
      他一边喝着,一边叹气。
      花满楼用“传音入密”问他:“每一步的发展都如你所愿,怎地还这么不开心?”
      能运功用“传音入密”,可见快活王的点穴手法虽厉害,却仍奈何不了他。
      王怜花沮丧道:“可这待遇也太好了!”
      他也用的“传音入密”——花满楼既然解开了自己的穴道,又怎会让他继续受罪?
      花满楼不解道:“待遇好你反而不满意?”
      王怜花幽幽哀叹:“早知如此,我何必怕你陪我吃苦,傻傻地用毒阻你?”
      花满楼道:“你倒说来听听,你若是快活王,该如何对待阶下囚?”
      王怜花道:“至少不会供足吃喝。世上最能消磨人勇气的就是饥饿,待到生死边缘,嗟来之食也舍不得拒绝时,降服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
      花满楼道:“你说的也有理,只是你不如快活王了解无争山庄。”
      王怜花恍然大悟:“你告诉过我的,无争山庄经营关中到西域的路径已有四百年……快活王这是要掩人耳目,让人相信你确是应他所邀西行游玩。否则以无争山庄的势力,他若敢在玉门关内对你无礼,必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难行寸步。”
      花满楼道:“便是出了玉门关,若能有我配合他,行程也会顺利不少。快活王一代枭杰,任何无谓的牺牲,能减少便一定要减少。否则徒自穷兵黩武,又怎能创下偌大的基业。”
      王怜花叹道:“你最恨穷兵黩武的,是不是?幸好我当日没能以朱家小儿的名义征西,否则哀鸿遍野,你怕要永远都不肯理我了。”
      花满楼莞尔而笑,取过琴来,弄弦放声而歌: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再寻常不过的《关山月》,由他唱来,竟是浑雄之中,又有几多闲雅。
      王怜花听得痴了,喃喃:“如此悲悯,偏又风骨华迈,雍容不可犯逆。普天之下,也只你有这等气度。李白在天之灵,必视你为知己!”
      花满楼道:“李白乃飞将军李广后人,诗中每多杀气,却是我唱不出的。”
      王怜花笑道:“雄关玉阙已近,有些杀气才应景。”
      将琴移近自己手边,也边弹边唱出李白的诗作:
      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
      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
      琴声激昂,歌声豪洒。
      不仅花满楼,连行进中的大队人马,乃至前面车中的快活王,都不禁为之胸中热血翻沸,沉醉忘情。
      琴歌止息良久,快活王才开口,激赞道:“这小子从未亲临战场,却唱出了那里最令古今英雄俱都沉醉的魅力!”
      白飞飞斜斜倚在快活王怀里,甜甜地笑着:“却是什么魅力呢?”
      快活王大笑道:“是战场上的刺激与乐趣……当你手握重权,千百人的性命俱都决定于你一刹之间时,你心里的感觉,再无任何言语所能形容,你所得的快乐,也再无任何事所能替代。”

      第二日黄昏,夕阳照着道上的黄沙,天地间仿佛已成了一片凄迷的暗黄色,人马已出玉门关。
      马车停顿下来,车窗外却有驼铃声响起。
      花满楼与王怜花走下车。
      夕阳映照下,黄沙道上排列着一行长长的骆驼行列,有的骆驼上还搭着个小小的帐篷。
      极目望去,前面风沙漫天,正是出关的第一片沙漠“白龙堆”。到了这里,马车已难前行。
      车边的大汉呼哨一声,就有两匹骆驼伏下身来。腹不贴地、屈足漏明,竟都是千里明驼。
      花满楼上前轻柔地抚着它们。骆驼极有灵性,感觉得到他的和善,温顺地任他抚摸,还争先恐后地伸过脑袋来,亲昵地舔他的脸。
      一旁的大汉见了,严肃的面庞上也不禁露出抹笑意,说道:“这是沙漠之舟,两位公子请坐上去吧。”
      王怜花老大不乐意:“一人一匹么?”
      抬目间恰见白飞飞自一匹胭脂马上下来,她面上的笑容,又是那么温柔,那么可爱。
      王怜花脸色一沉,睥睨着她。
      白飞飞冰雪聪明,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暗地里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却又生怕他利用蛊虫毁自己容貌,不敢得罪他。当下咬着牙,对那大汉叱道:“阶下之囚,还要浪费两匹骆驼么!”
      大汉唯唯诺诺,赶紧牵起其中一匹。
      于是,王怜花便和花满楼挤在了一匹骆驼上的帐篷中。
      一块木板巧妙地架在驼峰间,小小的帐篷便搭在这木板上,骆驼行在风沙中,帐篷也随风摇动。
      两人就像是坐在风浪中的一叶扁舟里,一声声震耳的驼铃,在狂风里听来竟仿佛十分遥远。
      王怜花眉开眼笑地瞧着花满楼。他的脸,距离花满楼还不到一尺。搭在驼峰上的帐篷,自然小得可怜。
      他方才偷偷威胁白飞飞的小动作可瞒不过花满楼。花满楼故意逗他:“挤成这样,你高兴了?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待着会怕。”
      王怜花笑道:“就是怕啊,这可是号称鬼域的‘龙城’呢。”
      帐篷外,黄沙遮天蔽日。
      盐丘起伏,宛若白色巨龙蜷蜒腾跃。
      涉足其间,幽晦难辨东西,俨然是片鬼斧神工的巨大迷宫。
      夜幕降临,纵然近在咫尺的脸,也渐渐瞧不清楚。快活王似乎急着要回去,竟冒着风沙连夜赶路。
      沙漠中夜风阴戾,与石龙摩擦后,听来更加恐怖。尤其是风与石中的盐、磷碰撞时,不时闪出诡异的白光,妖风鬼影,好一片凄迷奇秘的惊魂异境!
      王怜花淘气地压沉声音,用森森鬼气的腔调说道:“玄奘当年记述这里,时闻歌啸,或闻号哭,视听之间,恍然不知所至,盖鬼魅之所致也……”
      花满楼笑叹:“有你这恶魔在,鬼魅也要退避三舍呢。”
      外面狂风的号啸声更凄厉了,就像是妖魔的呼号,一心要攫取人们的生命,撕裂人们的灵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传来洪亮的呼声。
      “停步……扎营……停步……扎营!”
      狂风已止歇,呼声一声紧接着一声,从前面传到后面。浩浩荡荡的骆驼队,终于完全停顿了下来。
      但花满楼和王怜花还是被留在那小小的帐篷里,过了约摸顿饭功夫,才有人来请他们出去。
      大队人马驻扎,既没有嘈杂的人声,也没有明显的搬运物件声和敲打声。但当他们走下驼背,快活王那豪华的帐幕却已在一个大沙丘后支起,还有许多较小的帐篷分列在两旁。
      这时,忽有一根火箭划过黑暗的天空,鲜红的火花,射到极高处散开,犹如满天流星火雨──这时第二根火箭又已升起。
      王怜花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虽看不到那奇丽壮观的景象,却听见急箭破风之声嗤嗤不绝,还听见远处隐隐似有呼喝狂叫声,一阵阵飘来。
      他淡淡一笑:“大漠漫漫,群雄割据,即便是快活王,偶尔也难免有人来一捋虎须的。”
      王怜花喜形于色:“看来要有场鏖战了!”
      反正他与花满楼并未真被制住,凭他们的武功,千军万马中亦不会有分毫损伤,他那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便忍不住显露出来。
      却见一人走过来,洒金斗篷,织锦劲装,长身玉立,正是精明剽悍的急风第一骑。
      花满楼笑道:“阁下前来,有何见教?”
      急风第一骑深深一揖道:“王爷想劳烦花公子,免去眼前这场兵戈。”
      花满楼未说什么,王怜花先抢着道:“王爷与我们赌茶时,声称能保商队出关后畅行。怎地自己行进时,反要求助别人?”
      急风第一骑微笑道:“来犯之辈不足为患。只是王爷知道他们虽愚蛮,平素对过往的无争山庄驼队倒多有礼让。若当着花公子的面将他们诛灭,未免要使花公子不快。”
      花满楼道:“却不知是些什么人?”
      急风第一骑道:“是大漠之上声势最强的一股帮匪,为首之人,叫作龙卷风。他们慑于王爷之名,多年来从不敢造次。今日忽然兴兵来犯,实属反常。”
      王怜花道:“哦,莫不是因为什么突发变故?”
      看了花满楼一眼,暗忖:他们与无争山庄有交情,难道是为了救七哥而来?
      他正想着,花满楼已笑问:“王爷是怀疑龙卷风来犯,与在下有关?”
      急风第一骑道:“花公子一向不喜杀戮,龙卷风来犯,必是不知道花公子在此。他们背后,另有势力挑唆。”
      王怜花道:“这么说,挑唆之人必然就在不远之处观望,随时准备与龙卷风彼此呼应,两面夹击。而龙卷风若不战而归,挑唆之人便孤掌难鸣。”
      急风第一骑含笑道:“孤掌难鸣,未必就不铤而走险。花公子若肯襄助,后面自然有更加精彩的好戏登场,必不教两位失望。”
      花满楼笑了笑,取出枚香饼,嘱他在露天处焚了。
      此香甚是奇异,除檀香、降香等香药之外,还用了云母石、磁石、水秀才等特殊原料,又调入待放花卉根部汁液。香烟徐徐,聚拢在夜空中,凝成锦簇繁花之象,映着星月,瑰丽如幻。恰逢此刻无风,烟气久久不散。大漠空旷,虽值夜间,数里外亦可看得分明。
      香烟遥升天际,意味着无争山庄的人在此。
      很快,远处号角之声响彻云霄。
      本在向这边冲杀而来的西域战士,呼哨一声,俱都掉转了马头,兵戈未交,便绝尘而去。
      王怜花望着急风第一骑的背影,喃喃:“快活王竟也能带出这样的弟子……他不仅比吴明等人看起来顺眼,武功似乎也远胜其他骑士。”
      正说着,急风第一骑已将香燃毕返回,恭敬地请他与花满楼到快活王的大帐中赴宴。
      沙漠荒瘠之地,这临时搭建的大帐中却金碧辉煌。
      柔软的盘金银丝毯在辉煌灯火的映照下,色彩变幻流动。
      花貌丽姬罗衣璀璨,随着弦鼓,跳着古老而魅惑的胡旋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若回雪飘摇,舞走了大漠长夜的清寒,舞出了满室撩人的春意。
      空气中,肉香、酒香交织。
      烤全羊外脆内嫩,鲜美诱人。
      而那黑马奶酒,更不同于常见的色白而浊的凡品,色清而近黑,不仅全无膻气,饮后齿颊间还留有果香,教人腹中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服。
      快活王与白飞飞居中而坐,花满楼与王怜花居右,吴明、韩伶、金无望、独孤伤居左。
      白飞飞穿着件织金的厚呢长袍,用一根金带束住了她满头披散的黑发,看来就像是沙漠中最美丽的公主。
      王怜花笑道:“想不到身为俘虏,竟也能得王爷如此盛情款待。”
      快活王捋着长髯,悠悠道:“本王身边这些人,莫不是受过两位恩惠的,本王若不善待你们,他们免不得心生怨怼,本王岂非真要作孤家寡人了?”
      吴明等人顿时面色一僵。
      吴明欠身道:“王爷何出此言?属下等怎敢心生怨怼!”
      快活王笑着注视他道:“他俩虽曾在太平王一事上作梗,却对令嫒手下留情。你投桃报李,当日虽一早想到他俩会藏身成吉思汗陵寝,却闭口不言。”
      吴明大惊失色,冷汗涔涔,离席跪倒在地,不敢有一丝狡辩。
      快活王笑意不减,声音却渐渐冷下来:“独孤伤明知他俩仍在快活林,却偏说他俩定已远走高飞,与你倒是不谋而合。”
      王怜花意外地低哝:“想不到这两个人倒也有些良心。”
      声音虽低,快活王却听到了,声音更冷:“本王门下,都是有良心的。否则你们又岂能享用韩伶的美酒后,又以墓中机关为屏养精蓄锐?”
      他话音未落,韩伶、金无望、独孤伤已全都面如死灰,跪伏在地。
      花满楼有心求情,却怕反累他们受重罚,只得默然缄口。
      快活王却朗声大笑,手一挥:“都起来吧!本王原是有意给你们偿还人情的机会。你们若都是知恩不报的无义之辈,又怎能为本王出生入死,始终如一?”
      众人既畏且佩,再三叩首方才起身回席。
      王怜花心中慨叹:“这老狐狸不但眼里不揉沙子,且还恩威并施。如此一来,手下之人更要死心塌地追随了。这般御下手段,难怪能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花满楼举杯敬道:“王爷宽慈英睿,晚辈好生佩服。”
      快活王饮尽杯中酒,畅笑:“在花公子而言,宽慈总要居于英睿之前的。”
      酒过三巡,忽有兵卫来报:哈密都督罕慎,获悉龙卷风图谋袭击快活王,特遣一千兵马前来护卫。
      虽然龙卷风已不战而退,快活王仍是将领兵而来的指挥使召进大帐犒赏。
      此时,从快活王到吴明等人,都已酒意醺然,左拥右抱着妩媚的舞姬,满座春光旖旎。
      就连大帐之外,也已静悄悄的。快活王手下的兵士们因战事已免,一个个身上都裹着厚重的毡子,卧在沙上,像是已睡着了。只有寥寥十几人还在值守,却也哈欠连天。
      哈密指挥使喝下快活王赏赐的美酒,一边偷眼四顾,一边寒暄数句,便告退了。
      待他离开,王怜花嗤笑道:“好个贼头贼脑的鼠辈,竟也敢来刺探军情,哈密国中真是无人了么!”
      白飞飞娇声问道:“陆公子觉得可疑?”
      王怜花道:“哈密口口声声说要护驾,却来得不早不晚,恰就在龙卷风退兵之后,岂不蹊跷?依我看,龙卷风敢撄王爷锋芒,正是受哈密挑唆。”
      快活王旋动着手中的酒杯,徐徐道:“龙卷风这个同盟既去,哈密也只得孤军来犯了。”
      王怜花微笑道:“王爷故示松懈,不正是要诱他们入彀?他们若不来犯,王爷才会失望哩。”
      他们这边谈笑着,吴明等人早已摒退舞娘,正襟危坐,醉态全无。
      但听外面蹄声骤响,如战鼓雷鸣,动地而来。
      大帐外,一群人马,手举着长刀,直冲过来,刀光霍霍,马声长嘶,声威十分惊人。
      快活王营中那些本像是已睡着了的大汉们,突然一跃而起,厚毡里竟早已藏着强弓,弓弦响处,急箭暴雨般射出。
      四面的小沙丘后,也有无数条大汉闪出。来偷袭的人马顿时陷入重围,有的狂叫着舞刀避箭,有的已惨呼着中箭落马,有的却要打马直踏敌营,但快活王阵前却已有两队人迎了上去。
      这两队大汉右手拿着雪亮的鬼头刀,左手肘上,却架着藤牌。藤牌护住了身形,鬼头刀直砍马腿。
      刹那间,只听健马悲嘶声,狂呼惨号声,兵器相击声……响彻这荒凉而辽阔的沙漠。
      黄沙上,已然流满了鲜血。
      王怜花赞叹道:“王爷门下,果然俱都是久经训练的战士,谁也不可轻侮。”
      快活王高歌道:“黄沙碧血,英雄狂歌不歇,飞刀剑,且将狂奴首级作唾壶。勇士身经千百战,有人来犯,留下头颅。”
      歌声歇处,狂笑道:“本王麾下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罕慎有胆量来,就不要后悔有来无回。”
      花满楼嗅到帐外涌进来的浓重血腥气,皱眉道:“今夜率兵前来的就是罕慎么?据晚辈所知,此人虽居都督之位,却并不是哈密国真正掌权之人。”
      快活王冷笑:“不错,掌权的是女王弩温答施丽。”
      花满楼道:“既然如此,他率兵而来不过是奉命行事,王爷何不放他一条生路?”
      快活王捋须道:“哈密驯服已久,却忽然蒙了心,竟来以卵击石。本王今日原是要让他灭国的。既然花公子求情,那便留他一脉残喘。”
      说罢向侍立着的急风第一骑做个手势。
      急风第一骑当即快步奔出大帐,振臂呼道:“让开道路,让他们回去。”
      沙尘漫天,呼声、蹄声终于远去。
      染红了的黄沙上,倒满了尸身。数十柄弯刀插在沙里,刀穗犹在颤动。
      花满楼不禁为伤亡将士太息:“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王怜花道:“为大将者,享的是‘金戈铁马尚酣战’的欢乐,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忽又微微一笑,凝注快活王道,“哈密为夜袭王爷,大将精锐尽出,国中必然空虚。王爷既说要让他灭国,想来早已另遣问罪之师临其城下了。”
      快活王端详着他,眼里笑意渐盛,抚掌道:“好个陆小凤,竟揣摩出了本王用兵之法!”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吐鲁番羽奴思汗求见!”
      王怜花“传音入密”对花满楼道:“快活王好大势力!羽奴思一国之君,竟亲涉流沙,前来觐见。”
      花满楼道:“我听说羽奴思少年时与兄长争位失败,曾流亡于帖木儿国,身受沙哈鲁、兀鲁伯父子栽培,后来得以重回吐鲁番登上王位,亦因有帖木儿国扶植。”
      两人正自私语,一个高鼻深目、衣着高贵的老者已步入大帐,一身戎马征伐的豪迈,又兼具学者智士的优雅。
      王怜花见了,不禁暗自喝彩:快活王手下果然不乏人中龙凤!
      那老者对快活王十分恭谨,两人交谈所用却并非汉语。
      花满楼不知所云,王怜花则因多年筹备对付快活王,对关外主要胡语早有涉猎,暗中用“传音入密”为他解释:“这人便是羽奴思了,他是来向快活王复命,禀告说已派他的妹夫牙兰率兵,趁虚而入占领哈密,俘虏了女王弩温答施丽,并夺取了国王金印。他现在是要恭请快活王返回设于吐鲁番的行宫,接受朝贺。”
      花满楼道:“西域辽阔,这样被快活王征服的国度还不知有多少。他会带我们去他的吐鲁番行宫么?抑或继续西行,去他出身之地的帖木儿国撒马尔罕城……”

      快活王既没有带他们去吐鲁番,也没有带他们去撒马尔罕。
      翌日天未亮,他便携白飞飞及吴明等下属,在羽奴思所率将士的簇拥下,前往吐鲁番。
      花满楼和王怜花,则交由急风第一骑领兵押送他处。
      时间充裕,并没有人来催促启程,两人睡足方起。
      却听急风第一骑在帐篷外恭声道:“两位公子方便用早餐了么?”
      花满楼招呼他进来,笑道:“何必如此客气,竟亲自送早餐来。”
      帐篷中只有他们三人,急风第一骑将食物放到矮几上,忽在花满楼身前跪倒,低声道:“属下方心骑拜见公子!”
      王怜花险些惊呼失声,瞪着花满楼道:“你……快活王身边竟也有你的人!难怪我会觉得他与众不同……”
      花满楼莞尔一笑,将方心骑扶起,温和说道:“小方,这些年辛苦你了。”
      方心骑一脸愧色:“属下无能,竟致公子落入缀翠轩陷阱!当日属下本想赶赴缀翠轩接应公子,无奈却被快活王派往……”
      花满楼含笑截住他的话:“身涉陷阱,本是我们有意为之的,倒害得你连日担忧自责。”
      方心骑舒了口气,眼睛顿时一亮:“原来公子是假意被俘,接近快活王!”
      王怜花皱眉道:“可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快活王竟会突然把我们撇下。”
      方心骑道:“他并非是把两位公子撇下,而是要属下送两位到他建在大漠中,不属于任何国度的一处行宫。他在吐鲁番处理完公务后,也将赶赴那里,并在那里举行婚礼。”
      花满楼轻叹:“与白姑娘的婚礼么?”
      方心骑道:“正是。”
      王怜花好奇道:“被他选中举行婚礼的地方,必定非同凡响,却不知是在何处?”
      方心骑微微笑道:“罗布淖尔一带。”
      王怜花动容道:“罗布淖尔?……是否就是江湖传言中那鸟兽绝迹的沼泽地带,还有一部分人称之为‘罗布泊’?”
      方心骑笑道:“不错,正是那里。但自从王爷派吴明先生去那里修整地貌后,景象与从前已迥然不同。”
      王怜花愈发好奇,还要再问,花满楼说道:“先吃饭吧,一会儿放凉了,你又不肯好好吃了。”
      王怜花嘻嘻一笑,与他在矮几前坐下,拿起一张撒满芝麻的橙色圆饼,兴冲冲道:“好大的锅盔!”
      方心骑乐道:“这却不同兰州的锅盔。当地叫作馕,是贴在坑壁上,用戈壁骆驼刺烤出的,与奶茶配着吃别有风味。”
      热腾腾的奶茶就在两人手边,馨美醇郁,将香喷喷的烤馕掰成小块泡进去,越吃越好吃,简直教人欲罢不能。
      王怜花笑道:“洛阳城北的孟津有蒙古人聚居的村落,煮奶茶时奶、茶、盐的配比也极妙,但与你这奶茶相比,味道就逊色多了。”
      方心骑道:“只因煮奶茶时,除配比外,另有个诀窍……”嘿嘿笑着,却不肯往下说了。
      他越不肯说,王怜花就越忍不住刨根问底。
      花满楼的味觉,足以分辨出世间任何饮食中的玄机。他好笑地摇摇头,放下碗说道:“诀窍就在烧火的原料上。煮奶茶时,燃料往往用的是牛粪。而供快活王用的,则是雪山白牛的牛粪。白牛吃的是肥美鲜草、饮的是清净雪水,粪便芳香细腻,自非平原上的寻常牛粪可比。”
      王怜花拍手大笑:“原来如此!小方也真有趣,竟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不仅烧火做饭,藏地奇香也有以此填充的。就连那佛门殊胜的楞严坛场,用这样的牛粪配以旃檀筑就,才最属上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大漠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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