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城》易邪

30、变故

　　我一听涧泉这样说，心中甚是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所有的信息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如果真如他所说那狗是他吩咐人放的也说得过去。“虞老贼和你有什么过节？”
　　他低着头答道“虞破凯当初和我爹是好友，祯景帝开辟离朝时虞破凯屡立战功步步高升。他深知我父亲是个贤能之人，便向祯景帝荐举。我父亲不愿入朝为官推辞再三，那虞破凯此时战功赫赫自然是心高气傲，见我父亲执意不肯以为不给他面子。就私底下派人下了毒药。所谓的卧病在床，不过是因为中毒已深。”
　　祯景帝是我皇祖父，打下江山后又活了几十年便驾崩了。
　　“所以，其实你父亲是被他毒死的？”
　　“是，虞破凯本来想斩草除根把娘也一起杀掉的。还好爹爹临死前吩咐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那奸人试探了几次后于心不忍才肯罢休。”
　　涧泉说着泪便悉数涌出“弟弟只是想借哥哥的力量去除掉那恶人。哥哥。”他边说着抬起头含着泪眼看我，我点点头，含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有法子。”
　　仔细想想，昨夜我找虞老贼的时候他那样子确实像有事瞒着我，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被诬陷了所以就着被诬陷的事遮掩了其中更深一层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今天的安分只是为了不让我再发现什么。这样想想，我如果是跟他套话的话因为我已经确认了狗是他放的，所以他也确定了我是不知道他掩饰的那件事自然是不会告诉我真话的，而我必须要知道那件事情，不然可能又会中了谁的套。而我深信，只有慕荷才会跟我作对。所以一定是慕荷下的套。
　　问题是我要怎样才能知道，怎样才能刃解。
　　“哥哥？”涧泉在一边小声的叫我，手还拉了拉我的袖口。
　　我对他笑笑把刚才想的又说了一遍补充道“慕荷生性多疑，与虞贼交集又不深。他定会安插眼线，这样一来就等他们狗咬狗了。”
　　他听完颔首想了想问我道“哥哥为何以为一定是大阿哥所为？
　　“就算虞贼人听到四阿哥时变了脸色也不能说明是慕荷在背后操纵，万一是四阿哥自己所为呢？”
　　我仔细的想了想他说的话，觉得慕清没那个理由也没那个胆子，如果给慕荷发现他自己做些手脚一定不会好过，慕清不会冒这样的险。我按照我的想法又给涧泉说了下他摇摇头道“哥哥犯了个错，既然四阿哥长期被大阿哥控制着，寐贵妃又控制着玉妃。保不齐早已心生怨恨，逞这次做些手脚。”
　　确实，我是有点先入为主了，但如果真是慕清要虞贼做什么的话会是什么呢？与我又有无干系？
　　想着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后便转身欲下去等候慕昆回来，刚扭过头便瞥见下面一卒转过脸去。我咧嘴笑了下心里暗想原来还在我身边安插了人，不管他是谁的，都是我反客为主的好棋子。
　　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到了营地的口子上等他们回来。夕阳西下，倾颓入地。血红的光芒散在军队的身后，与地上的殷红浑在一起。这夕阳算好吗？为何我只觉得害怕，横陈的尸体斜躺在凝结斑驳的血泊中，升腾的尘沙，阴霾的云朵，晦涩的日光。
　　涧泉也站了过来，疆场上嘶吼的风卷着沙子吹到了我们的身边，衣衫被狂风灌满，安静的刮起寂寥。缄默的胜仗，如此苍凉！

　　“云儿。”慕昆远远儿的朝我挥手示意，我满含笑意的对着他点点头，他便乘骑飞奔而来。这时我靠近涧泉耳边私语了句“去准备酒席，再到我那里把镜台左边下面第二层资治通鉴里夹的药粉拿给我。”
　　“好，哥哥自己多注意着点儿，这里是风口上别着凉了。”
　　“好。”我答应着道“你也小心点，保不齐还有其他眼线。”
　　涧泉点点头朝后面走去。慕昆也已经骑马到了我面前，他含笑摘下头盔来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下马抱着我激动道“从今以后，你就躲在我身后。风雨有我。”
　　我闷嗯了一声，松开他，掏出手帕来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干涸的血痕道“涧泉去准备宴席了，六哥先去沐浴吧。”
　　“好。”他兴奋道“你陪我，顺便给你说说刚才有多精彩。”
　　我心底难过却还是故作扑哧地笑了出来“我都看到了，杀的屁滚尿流。”
　　“对对！”他咽了口水邪笑说“你还是要陪我。”
　　“知道了。六哥先去，我马上就过去。”说着便催促着他，谁知他一下就阴下脸来，一把把我抱起就大步走开来。我没法只得安慰道“云儿不是不高兴，只是眼见那么多人倒地心里着实不好受。”
　　慕昆听完叹口气伏下身子亲了我嘴，炙热的气息驱散着冬日残余的寒冷。“你总是爱多想。”
　　对啊，这是常事，几家欢喜几家愁我又何必纠结于此。想至此，便也作罢了。

　　升腾的水汽濡湿了肌理，热水让身体渐渐的放松。沉溺在欢娱的虚无，闭上眼却是另一番情形。
　　“云儿。”
　　“哦。”被拉回现实的我手足无措的道“什么事？”
　　慕昆褪去血腥的手伸到我眼角滑了一下问“怎么哭了？”
　　“我……”我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刚才看见了好多人，他们都在哭，都在哭。那些死在沙场上的人为了皇权卖命，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嫁作衣裳？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云儿。”慕昆又心疼的擦擦我的脸道“生死有命，不要太过忧心了，再者言，这不是你的错。”
　　“嗯。”我吸了吸鼻子，拿起漂浮在水面的帕子在他身上淌血的伤口擦拭了几下又看了看外面的沉下的夜幕说道“走了吧。”
　　“好。”
　　穿好了衣服后刚出去就碰见了在外面等候的涧泉，他见我出来后就递给我一小包包好的药粉道“哥哥打算怎么做？”
　　“你们要干什么？”慕昆在一旁看见我俩神秘兮兮的样子不解的问道。
　　我本不打算瞒着他就将虞老贼和被人隐瞒监视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用药力下酒灌醉虞老贼哄他说出事实的和盘突出。慕昆听了之后冷笑一声铁青脸色道“你还在做这些，听我一次话会要了你命吗？”
　　我实在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一时竟也哽塞起来不知如何是好。涧泉一看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开解道“哥哥也是情非得已，昆哥就算了吧。”
　　“你闭嘴。”他冷冷的吐露出三个字后又轻蔑的看着涧泉道“自从你来了后看看他变得有多残酷，虞将军纵然有错但今天好歹也替我挡过一刀。而你们又在背后搞这些偷鸡摸狗的伎俩，不仅如此还要倒戈相向，手足之情你慕云还真能割弃。”
　　“六哥。”我感到莫名的好笑，平日里我的六哥是温柔大方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虽然这样想着但心也凉了半截，无力又卑微地再一次问他“六哥今日火气怎么这么旺？”
　　“云儿你能否不那么热衷心机一次？你从前联合皇额娘算计寐贵妃姑且不提，逼死霁妃也作罢。宫宴之上蓄意报复而今又要算计虞破凯那把老骨头。你真真是入魔了！比大哥他们更令人作呕地是你还假惺惺地去怜悯敌人。我可以帮你挡风遮雨，但你却从未曾需要过我。什么事都是你一意孤行，什么都是你自己来。也许你慕云从未信过我，我自认是最了解你的那个六哥，或许。我错了。”慕昆还不解气红着眼吼着“对吧？”
　　“你监视我？”
　　“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我当然要自己派人打听。”
　　“可我受的一切你又知道多少？”我噙着泪点点道“你知道被自己敬爱的人算计的心情吗？你知道被杀在即的绝望吗？你知道烈容死去的那刻我有多痛吗？你知道得知自己母后亲手为了地位亲手杀死孩子的感觉吗？你都不知道，这些无法抹去的恨扎在我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我。不让你知道一些事情反而是在用尽心思的保护着你，一旦涉足就不可能脱身。我不想你来替我承担这些憔悴，良心与现实的相驳！无奈和不得已的煎熬！你根本就不懂，我为了你都成了什么样！”
　　“话已至此，毋须多言！”他一甩云袖，转身便大步走去。
　　我看着他转身怒地一下把药包全扔到他身上任凭他消散在夜里，而我却毫无征兆的大哭了起来，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的，结果还是不争气了。
　　“哥哥。”
　　我转过头看着涧泉，一把抱了过去，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