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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入丹杨 ...

  •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而周瑜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连失两位至亲之人。
      那次周异与他长谈后,不过十余天,便离世了。身服重孝的周瑜,双眼熬得通红,脸颊极快地瘦削下去,却是倔强地不肯流一滴泪。
      周晖自周道离世后,便一直留在周瑜家,上下照应。周晖与周瑜兄弟相交甚好,常与周道秉烛手谈,对弈天明。相比周道的温和内敛,周晖更善结交名士,性格也更豪爽些。一次周晖兴趣所至,竟要给五岁的小周瑜灌酒,周道制止不及,小周瑜已是仰脖一饮而尽,饮罢竟说这水比井水好喝,还向周晖讨酒,倒把周晖给愣住了。
      往事一件件袭来,再看着面前的周瑜,周晖觉得心像是被揪着。他走近跪在父亲灵前的周瑜,也跪下来,双手扶着周瑜的肩,感受到厚重的孝服里,这孩子小小的肩膀。
      “瑜儿,哭出来吧,别忍着,堂兄看着也心疼。”
      周瑜就这么睁着眼睛,盯着周晖,他眼睛大且明亮,周晖能从他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连同他身后素白的灵堂。
      “我没有哭的资格了。”周瑜说的很慢,却字字清晰。
      周晖想说一些安慰的话,突然感觉无从开口。只好陪周瑜一起跪着,看着牌位前的香徐徐燃尽,再添新香,添灯油。
      良久过后,周晖忽然打破沉默。
      “瑜儿,叔父生前是曾交代过,将你托去伯父那里照应。而我觉得,你不如过来我这边。你习文习武,我照顾起来更方便。我与家父说过了,家父也很希望你能到这边来。”
      周瑜缓缓道:“我有曾想过,为何父亲要将我托予伯父。父亲怕是,希望我能尽快担起责任,不再总是躲在兄长身后。况且……”周瑜抬眼,望向周晖,“况且堂兄该是已经接到迁洛阳令的诏书了吧,我跟着堂兄的话,总会增添不少麻烦。”
      周晖一惊:“我接到诏书这事,连叔父都未曾告诉,你怎会知道?”
      “父亲辞官后,自然要有人来接任洛阳令,周家官宦世家,堂兄来接任此位,再合适不过。堂兄初入仕途,所要忙碌的事情非常多,我不想成为堂兄的累赘。”
      “这是说的什么话!”周晖一下子揽过周瑜,“我与公理交情甚好,也一直把你当做亲弟弟,如今有难,我代替你父兄来照顾你是人之常情,初入仕途又怎样,总不可能过于忙碌,瑜儿不要多想。”
      周晖现在揽着他,颇像兄长周道,总是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周瑜想,好像几个月前,自己还抱着兄长,软磨硬泡地要去骑马,结果被兄长催去书房念书。然而第二天,周道便牵来一匹小骊驹,通身亮黑,漂亮而驯良。周道笑着把缰绳交到他手上。
      再没有人像父兄那样宠他了。
      周瑜望着周晖,很想答应堂兄,和他走。他还渴望能有一个宽大的背影将他挡在身后。却终究是牙咬着唇,摇了摇头。
      “堂兄,兄长曾送予我一匹小马。它如果不去驰骋奔跑,便永远成不了骏马。”
      灵前的香掉了一截香灰,又是一阵沉默。周晖喉头一哽咽,抚上周瑜的发髻:“瑜儿,堂兄尊重你的志向,便不再留你了。但你记住,如有需要的时候,你托信也好,来洛阳也好,我定会全心助你。我有一些宾客,游历于江淮之间,你到底还小,总有力量达不到的时候,他们也会相助于你。”
      末了,周晖忍不住落泪:“公理小我一岁,但凭我与他相交,他的才能远胜于我。我们对未来的看法并不相同,公理的志向比我要远得多。如今看来,你倒是随了你兄长这点。”
      周晖一直陪他到了傍晚,忍不住道:“瑜儿,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去休息。叔母身子也弱,还需要你照顾,你不能病倒。”
      这话当初他在周道灵前也说过,周瑜并不答应。而这次,这话像是有法术,周瑜抬起头,眼神略显茫然地看着周晖,又低下头喃喃重复了一句:“对,我不能病倒。”说罢,便站起身来。
      他起身时摇晃了一下,就马上站直。

      周晖将周瑜送走休息后,又折回灵堂。
      “叔父曾言,瑜儿为高人所断为王佐之才,侄儿不曾忘却。星象之术,不敢尽信,晖所助瑜儿,不为他天命之言,只因他确有才华与志气,晖定会全力相助。叔父在天之灵,佑我周氏。”说罢,对着周异牌位磕下三个头。

      丧事结束后,周母便携着周瑜,到了周尚之处。
      周尚时任丹杨太守,丹杨山险,民多果劲,其下军队勇猛果敢。周瑜久居庐江,所交之人多为世族子弟,文人墨客。相比于庐江太守的兵马,丹杨兵战意更胜,志气蓬勃,像一营冲天烈火,灼上周瑜的目。
      “大丈夫当如此。”这是周瑜第一次看到丹杨军队操练时心中所想。
      周尚是个近乎古板的人,严肃而苛刻,平时说话极少。周瑜与伯父四目相对时,如同被一座山压得喘不过气。越是如此,周瑜越发想念起父兄来。他非常尊敬周尚,却并不敢亲近。他大多时间,是跟随先生念书。
      教周瑜的先生,是周异生前交代好的。广陵张纮,张子纲。
      一日,周瑜随先生习《左氏春秋》,忽然指着一句话问道:“先生,何为寡,何为众?”
      张纮一看,那句是:“不以寡犯众谓之智,不以众犯寡谓之厚。”
      “少人为寡,多人为众。”
      “独身可为寡?天下可为众?”
      张纮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然也。”
      “以独身之力抗天下,为智为愚?集天下之力逆权者,为厚为刻?”
      张纮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娃娃会说出这样的话。该如何回应他?教训他口出狂言,大逆不道,然后拂袖而去?
      换个先生或许会如此,但张纮不会。他曾于京都游学,对庙堂之事,略有知晓。正因如此,他曾决心,不入朝为士。若此生不遇明主,他宁愿四方教学,度过余生。
      这娃娃也是大胆,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真不怕一个风声走漏,他伯父的丹杨太守便没得做了。不过……
      而立之年的张纮,拈须一笑。不过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孩子。狂得很。
      “你可是去了解了我的经历,知我曾于京城求学?”
      周瑜一下子脸红:“无意冒犯先生。瑜确实是知道先生经历后,才发此问。先父曾与我说,洛阳或许并非我所学文赋中那样。如今天下动荡不安,我想知,这天下之乱,究竟源于何处?”
      张纮沉默良久,其实他有很多想说的话,却终究觉得不适合向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思考再三,他问道:“大厦自倾,毁于何处?”
      周瑜抬眼,目视着张纮:“毁自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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