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策瑜]吾将醉兮发狂吟》黑夜无梦魇

10、踏雪寻梅

　　腊月，天地万物，一夜白银。
　　周瑜是踏着雪来到孙家的，他本是不在意衣装服饰，得体就行，却莫名地为了这次拜访，挑了挑衣服。红的觉艳，玄色压抑，青色似乎不够庄重，最终，周瑜穿了一件以暗银绣鸾凤的白衫。素中带华，符合大族身份却又不过于张扬。
　　但是他没预料过，在去孙策家的途中会下大雪的。随从在路上说，公子，要不先回家吧，路难走，等雪化了再去，周瑜却执意不肯回去。他说，谁知道这场雪完了还有没有第二场，谁知道在这期间又会发生什么，能不拖的事，就别拖。

　　周瑜在离孙家门前百尺处下马。他肤色本就白，若不是墨发如瀑，几乎让人以为，他要化在这雪里。
　　他也拜访过许多名士，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样忐忑。门前徘徊了一阵，搓了搓手，这才叩响铺首。
　　来应门的，是个比他高将近一头的少年。周瑜只打量一眼，心道这孙家门童，竟然带着一股锐气，果然是武将之家，门童都不简单。当即对孙家又有了新看法。
　　“庐江周瑜，前来拜见孙乌程。”周瑜在门外深作一揖。
　　那少年饶有趣味地看他一眼，却也不说让周瑜进来，只是转身而去，边走边喊：“爹，客人来啦！”
　　周瑜一下子愣住：哦，原来这不是门童，是少爷。
　　少爷为什么会来开门？周瑜想，自己果然对武将之家太不了解，应该好好学习。

　　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个火急火燎的声音：“臭小子谁让你开门了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要气死我快让人家屋里坐！”
　　孙策也不理，径直往院子走。
　　周瑜站在门外很尴尬，礼数告诉他，主家没说请进，是不能跨进家宅门槛的。但直觉告诉他：这家人不知道还有“请进”这一步骤。
　　周瑜从不是个死咬礼数的人，当即跨门而入。
　　进去后观望一番，门旁没有其他仆人，或许这家就没有门童。
　　周瑜想，这真是太好了，他早就觉得门童传唤这一步该省了，奈何大户，总要用他觉得累赘的礼数，来显示体面。
　　他踏入孙家不过片刻，却一下子忐忑全无，感到一种久违了的轻松感。

　　“这位公子，孙乌程可是令尊？敢问公子名讳？”
　　“我爹换衣服呢一会儿出来，非要找我家那件最俗气的穿，麻烦死了。哦，名字啊，我叫孙策，孙伯符。”
　　“在下周瑜，周公瑾。”
　　“你啊，别跟我文绉绉的。”孙策眼睛很亮，这就上前去，胳膊往周瑜肩上一放，勾肩搭背，“我不会拽文，本来不打算跟你聊，结果看你冻得跟个冰娃娃似的，脸这么白，跟你聊两句暖和暖和。”
　　周瑜想说我这白不是冻得吧，却又觉得，这话题可真无聊，也就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语。
　　孙策忽然想到：“诶，你递竹片时可没写过字，难道是为了来拜见我，现取的？”
　　“……”周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是没和人这样勾肩搭背地交谈过。
　　“你别总低着头啊。”说着，孙策就抬起了周瑜的下巴，“笑笑嘛，冰娃娃总冻着可不好。诶你怎么跟我三弟似的，看着都像个香饼。”
　　于是，孙坚急急忙忙地出来时，正好看见，孙策抬着周瑜下巴，而周瑜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看着他。
　　孙坚当即觉得这和周家的交往要完蛋。

　　“大雪满布，周公子远道而来，甚感荣幸。待寒舍略备薄酒，为周公子洗尘。”
　　孙策终于放过周瑜的下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忍笑地看孙坚与周瑜交谈。
　　“久仰孙乌程威名，力拔宛城，大破黄巾，在下深感敬佩。”
　　周瑜之前的拜访，都是这样交谈，可这次在孙策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格外不对劲，格格不入的感觉，总之，非常奇怪。
　　孙策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这就扭身出门，去院子里打拳。他想，这个周家的，长得不错，但和其它大户家公子，也没什么两样。
　　好看但死板，这是孙策对周瑜的第一印象。后来，孙策自认，他识人水平还不错的，但每每他想起对周瑜的第一印象时，都会捂着额头觉得，这真是他的污点，污点。

　　孙坚与周瑜谈了不知多久，时不时的传来笑声，传进孙策耳朵。孙策对此很是不屑，一个翻身，一拳把院里大树砸出一个坑。他忽然有点后悔，之前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父亲的建议，现在再去跟父亲说“让我和他聊吧”，岂不有点没面子。
　　他就是很想把周瑜身上那个文绉绉的冰壳子打碎。孙策盯着大树，笑得张扬。

　　宴席上，周家仆人拿进两坛酒。周瑜接过，拍开泥封，走去斟给孙坚孙策，又满上自己面前的羽觞。
　　周瑜举杯致敬：“这酒是舒县的，不算名酒，却带了家乡之醇，略表心意，瑜先干为敬。”说罢，周瑜一饮而尽。
　　孙坚心下佩服这少年豪爽，也仰脖饮尽杯中酒，饮罢赞叹：“这酒醇香有余，似还带些甜香，可是用果子泡过？”
　　若说孙坚开始的交谈还是存了客套，在于周瑜聊完后，他则是真心实意地佩服。这孩子，谈吐不凡，不是仅局限于客套的礼节。他向孙坚所提的问题，很硬，甚至浅露锋芒。早该料到，年纪轻轻而能代表周家独当一面，不会是凡夫俗子。
　　周瑜笑：“这是取了一二颗未成熟的山果，夏秋交替时泡进，腊月恰到品味之时。不似一般熟果泡的酒甜腻，只带一丝醇厚香甜，也算是舒县的习俗。”
　　孙策饮罢也是回味，齿间留一抹余香。周瑜能饮酒，这还是出乎孙策意料的。

　　“策儿，周公子倒比你还小月余，我看他在言谈举止上，都强你数倍，你何时能这样，我就省心了。”
　　孙策听这话别扭，好胜劲儿上了心头：“爹，你这是没比对地方。”
　　孙坚眼里似藏着笑意：“哦？那你说说比什么？”
　　孙策是很想说，我们打一架，但他也觉得，和人家书香门第的公子哥打架，太欺负人了，万一人家再说个比吟诗作对的，这多没劲。得找个二人都会的。
　　孙策一眼瞥见酒坛子：“豪爽男儿，当饮千杯。不如我们就拼酒量。”
　　孙坚本是料到，儿子那性格，虽然好武，却不会当真随处找人比试。但他也没想到，孙策会选择拼酒量。
　　孙坚清清嗓子，想提醒一下儿子，不如我们换个稍文雅一点的方式，比如，这后房就有张棋盘？
　　不料，还未等他开口，却见周瑜眉开眼笑。
　　“孙公子说得极是，好男儿当千杯不醉。且拿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