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万般最远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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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万般最远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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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水将他包围，像是安抚初生幼儿般小心翼翼，极尽温柔。
少年全身浸在水中，完全放松的身体微微浮起。几次深呼吸，他便可以在这个大得有些离谱的浴池当中浮浮沉沉，也算得上几分乐趣。那双向来都黑亮的眼睛这会儿正懒懒阖上了它的帘子，总是带笑的嘴角也渐渐放平，消失了柔和的意味。
少年面容安详，眉间一丝褶皱也没有。
淡淡的水气弥漫在他的周围，将那张面孔藏在水气之后，影影绰绰的模样偏生透出几股子羽化登仙的意味。
浴室里没有开主灯，只亮了一两盏闪着微弱暗色光晕的壁灯。少年稍微动了动，改变了自己的姿势，但大部分的身体湮没在阴暗中，只胸膛以上显露在水面。他单手撑着额角靠在浴池边上，手肘支点处铺展着吸水性良好的材料，杜绝了所有打滑的可能。
在水里扑棱时候发出的水声随着空气传播，实在可能穿过并未敛上的浴室大门，传到别的什么人耳中。
他不在乎。
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名为李漾的少年安静地闭着双眼，昏暗的灯光给他的脸打上一层厚厚的阴影。他轻轻地呼吸着，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有小小的波纹顺着他呼吸的频率被推到浴池那头，不知哪处地方正往下落着一点一滴的水珠，有些打在大理石作的地板上，发出稍微沉闷的声音；有些却滴到了浴池里，清脆声声声入耳，倒显得这房间里太过安静了些。
安静到连呼吸都消弭在这层单薄的水气中，再不可闻。
李漾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上辈子的生活。
想到已经过世许久的母亲，想到将自己接回主宅悉心照料的外祖，想到一心一意为自己谋划打算的阿雀…很多面孔从他眼前滑过，熟悉的陌生的，清晰的模糊的，有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身处在从前主宅的温泉中，只要再起身推开门又可以看到站在门外的阿雀，棕发棕眸随时严阵以待的样子一如既往。假如再朝前走几分钟的话，就可以看到外祖坐在庭院里喝茶…
他有些想念他们了。
那位驳斥了全族的意见只为接回自己的外祖，还有自己放在床头每天都会温柔仔细擦拭的母亲的相片。
万般最远途，便是归乡路。
李漾觉得自己有些累了。身体也是，心灵也是。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却突然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就像是航行的小船再没有黑暗中领航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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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站在屋子里，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头，浑身微微颤抖。
极度地焦急反而使他的脑子变得冷静起来。
不会的，那个人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他就在那里，我一定会找到他。
他对自己说着。
水声从隔壁房间里传来。
清□□光深深呼吸，终于抑制住了颤抖的身体，脱了风衣外套随手丢在一边，身形高挑的男人缓缓朝隔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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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轻轻推开，些微湿润的水气一股脑儿凑到清□□光面前，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不得不稍微眯起眼睛。室内昏暗的环境让他感到疑惑，正想伸手将主灯打开时，清亮如同沾染着水气一般的声音从房间那头传来。
“不要开灯，我已经习惯黑暗的环境了。”那个声音有些远又有些近，仿佛被这水气浸透了，竟也透出浓浓的湿润气息，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察到来人还没离开，那人又开口，语气带上了点明显的笑意：“是阿雀吗？…工作已经处理完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清□□光心头的巨石才堪堪落下，顺利地朝他内心深处砸去。
还好，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消失。
他想。
突然放松的心绪之下，内心深处叫嚣着想要冲破层层尘封的情感却在不经意之间在他的血液之中蔓延。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复，少年也不恼，只换了只手撑着下巴，眼睛始终暝起，不长不短的睫毛微微颤动。
“雷光…已经走了吗？”少年低声问道，顿了顿，他又继续说，“你没有为难他吧？”话中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言者似乎想要将其隐藏在微扬的语气中，却还是被来人摸了个透。
闻言，立在门口的人的心像是被石锤狠狠敲打，一下一下，打在最疼的地方，他扶在门框上的手不觉加大了气力。
听到对方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频率，李漾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心中微微叹气，片刻又道：“别生气，阿雀，这是雷光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你…不要为难他。”尾音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却又在最后终究变作一声叹息。
“到底是我对不住他。……一人独断地决定了所有的事，只留予他无法选择的未来。说起来也是我太过专横，竟从未问过雷光他究竟是否需要我这样做…倒是平白给他添了无数烦恼。”
“这三年我一直在意识的虚无中寻找躯体，意识像是被分散到了各个地方，可以看到很多陌生人，他们的衣食住行，他们的喜怒哀乐，非常…奇妙的感受。也曾碰巧模糊地感受到你们，看到阿雀你从未放弃找我的时候，我既高兴又担心，你本来已经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声音停了片刻，又轻声响起，“…有些时候，也会看到雷光。他一直在等我，在我们曾经的家里，那么绝望，却又挣扎着充满希望的模样…他本是那么爱笑的人，我却一次也没有再见到他的笑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盲目地相信自己，也不该要他等我，万一我真的回不来呢…是我，一步一步把他逼离我身边的。”
“……抱歉呐，跟你说了这么多没用的话。”像是觉得自己实在傻得很似的，李漾自嘲地笑了笑，从浴池里站起身来，拿了一旁挂着的浴袍随意披在肩上，顺手系好了腰带，又徒手拨弄了自己还滴着水的长发。本来是短发的，不知怎的，醒来之后竟长了些，黑色微卷的长发湿润的发梢垂到背心中间，带着一股薄荷的气息。
“阿雀你帮我订张机票吧，去哪里都无所谓，你决定就好，”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湿发，李漾歪着头扯过旁边桌子上干燥柔软的毛巾安静地擦拭着已经不再滴水却还带着浓重水气的头发，“我想出去走走，也想去故乡看看，虽然不是一个世界，但到底有几分相似的吧…”似乎有些不确定，少年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找到能安定下来的地方我会尽快告诉你，所以在那之前，阿雀，我希望你不要找我，好吗？”
“……”清□□光沉默着听完了所有的话，却是面无表情仿若未闻，只几步上前，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
“嗯？”没有听到答复，李漾习惯性地转过身朝来人看去，呼吸却在一瞬间几乎停滞，然而下一秒这种情绪仿佛叶落飞花般消失不见。少年停下擦拭湿发的动作，随手把毛巾搭在一旁的椅背上，挂起几分笑容朝着来人走去。
“哎呀雷光，忘记什么东西了吗？”语气十分熟稔，李漾绕了一圈走到门边轻轻把主灯打开，像是对突然明亮起来的环境有些苦手似的，他眯起双眼，视线有些模糊，单手扶住门框微不可见地晃了晃。
“……你哪里都不准去。”清□□光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绕了远路去开灯，却不愿意从自己身边走过，心里不禁苦笑，却又在他公式化的问候之中震怒。
“嗤，”李漾闻言，差点笑出声来，转过身朝隔壁走去，“有什么事的话，来这边说吧，浴室水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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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茶行吗？”李漾站在卧室旁的小吧台里，回过头问道，“还是咖啡？”
“……”清□□光几步上前，站在吧台前，伸出手扣住那个人刚好放下玻璃杯的手，缓缓将他朝自己拉过来，绯红色的眼睛里，风暴隐隐若现。
“雷光。”李漾安静地看着对方，任由他将自己拉过去，心中不禁叹气。少年抬起头，直视着那双红色眼睛，轻声道：“我们谈谈吧。”
窗边的木质桌椅，两人相对而坐。微风撩起雪白的窗帘，堪堪将李漾的脸遮了大半，隐约露出点目光深深。
“雷光，”李漾起身将窗户关了大半，留下一丝缝隙，坐下之后伸手拢了拢散落在肩头的湿发，语气平静，“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清□□光眼中的那个孩子，竟好似在他从未看见的地方改变了自己，如今坐在他对面的少年，让他感到心惊。
“阿漾，”清□□光定定地看着黑发的少年，看着他微卷的长发溜过肩头，不禁在心中叹息，“是我太过急躁，抱歉。”
闻言，穿着米色浴袍的少年微微勾起嘴角，温言道：“雷光，我说过，你无需向我道歉，对你的事情，我从来都甘之如饴。”
温和的语调中沉浸着的，是少年永不言悔的决心和誓言。他好好地做到了他的承诺，而…
而你呢？
清□□光恍惚间这么想着。
“漾，”清□□光站起身来，绕过木桌，单膝点地倾身轻轻拥抱了少年，眼中跃起的风暴早已沉寂，留下的仅仅只是柔和的流水，潺潺而动。他垂首敛目，静静感受着怀中的热度，心中早已缺失的那块地方，到底只能由这个孩子来落下最后一块拼图。感受着脸颊边少年颈部跳动着的血脉，他轻声道：“我想要你在我身边，一直一直，在我身边…”
少年乖巧地呆在他的怀中，一点挣扎的意思也没有，清□□光心中反倒失了底。
他不再能够看清少年的想法了。
“雷光，”李漾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轻轻推开金发的青年，表情淡然，只是与清□□光对视着的目光十分温和。少年开口，带着千万分的郑重：“雷光，我再问你一次，你还需要我吗？”
像是站在绞刑架上等待判决的罪人在千钧一发之时等来了赦免的消息。
笼罩在清□□光心中的黑暗终是被投射来的一束阳光驱散。
他终于留住了他的少年。
“嗯，清□□光永远都需要李漾，直到李漾厌倦的那天。”金发的青年扬起嘴角，绯红的眼中泛起波澜。
“……”少年凑上前去，温热的唇瓣轻轻触碰对方的眼角，一路流连至耳后，叹息道，“不会有那天的，雷光。”
话毕，李漾随着清□□光的动作将他按倒在地毯上。白色的绒毛地毯很是软和，开了暖气的房间温度正佳。黑发的少年安静地靠着青年的颈窝，闭上了双眼。
“好累…雷光陪我休息好不好？”少年低声嘟囔着，任由呼吸扫过对方的脖颈。
清□□光不由轻笑，颈边是少年温热的气息，痒酥酥的感觉让他分外安心。
“好。”他转过头，侧身拥着他的少年，低声应和。
感情的事，十有八九说不清。
再说了……
细水长流般的情感绝不是一两块挡路的岩石所能阻挡的。无论如何，流水终将湮没岩石。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万般最远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