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柒芒

2、第2章

　　（六）

　　即是商量好了对策，我们就要开始行动了。摸黑摸进了那家大户，我躲在大树上，看着星君隐身前去辨别方向。

　　正当我昏昏欲睡险些跌下来时，星君那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小石头向前走，东南方向的那间厢房。”

　　我顺着屋顶哆哆嗦嗦地爬了过去，堂堂一个生活在九重天上受人崇敬的仙居然恐高，我怕是将天庭的脸丢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世的战神远没有天上时的威武神气，反倒是多了一种病弱公子的感觉。我痴痴地趴在窗户上偷窥，然后被星君不留情地一脚踹了进去。

　　“啊呀！”我摔了个狗啃泥，正趴在地上迷茫着然后就看到了一双干净的鞋映入眼帘。

　　“姑娘是……”转世历劫的战神迷惑，话说少昊这皮相真真不是盖的，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历经远古杀伐的戾气，反倒是更加英俊潇洒了，“嘿嘿，”我傻笑着挠头，少昊没有以往的疏离感，那家小姐真好命。然后便听到了一阵气哼哼的声音，“李公子，你可是真心想和陈小姐相守永生？”

　　这一世的少昊虽说吓白了脸，但是仍一脸正气，“不知是哪方仙友，来小民的屋子做什么。”一边说，一边示意我去他后边藏着。我感动的临表涕零。果然是战神少昊的转世，不惧强权这一点还是那么的招人喜欢。

　　金光一闪，文曲星君现了形，我有些纠结地看着这斯文败类这样骚包的出场，很是想唤醒战神的记忆让战神秒杀他。

　　“你不是和陈小姐青梅竹马么，本君可以替你达成心愿。”星君一脸高深，“敢问上仙……”

　　“吾乃长庚。”“原来是太白金星，是小民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只有我震惊地睁着大眼睛控诉文曲星君撒谎不眨眼。

　　“小民家境没落，表妹不愿嫁也是必然的。”战神一脸无奈。“只要你信得过本君，明日陈家老爷就会答应将小姐嫁于你，只是你要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战神焦急问道，我也竖着耳朵听，“本君只要一块石头你可愿意给？”

　　不过一块石头，我撇撇嘴，以往觉得文曲星君最是聪明，怎的今日如此蠢笨，历劫后的战神便会重返天庭，那时可不就是要什么有什么，这文曲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这么不上道！要什么不好要石头，要点吃食也是极好的么。我皱着眉头表示不能理解。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战神，这世的战神疑惑了一阵，思索了一阵，然后就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随后，星君和我兵分两路，我负责搞定芙蕖，他负责搞定陈家老爷。

　　为毛不是我去搞定那老头，只要吓一下就妥的事情，为点什么让我去出卖色相诱惑芙蕖再给她我是女人这个致命一击，让她从此对红尘无望，这等缺德的事偏偏让我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去做，着实太凶残了点。

　　可是星君只是轻笑着，让我去完成任务之后直接回天庭复命就好，不用等他了。他还要和那位村花姑娘温存温存。

　　温存温存？我一边找芙蕖一边恶毒地想等星君你胡闹到生了一孩子，我一定让司命给你批个被雷劈的魂飞魄散的命。

　　约莫着芙蕖本身就是一个好骗好哄的姑娘，这更是让我感到内疚，因为我只用了小小几招，就让芙蕖在短短几天中死心塌地地爱上了我。把她家公子抛于脑后。

　　“公子，”芙蕖俏眼含春地靠着我，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芙蕖啊，”我回抱住她，心说要回去好好洗洗澡。“公子可愿娶奴家。”

　　平常男子看到这样惹人怜的姑娘怕是早就把持不住了，可是我偏偏是个姑娘，于是心一横，“芙蕖其实我跟你说个事，我不是个男人。”看着芙蕖那茫然的表情，“意思就是说我只能嫁人，不能娶妻，我是个女人。”

　　“啊！”一声尖叫，芙蕖晕了过去。

　　罪孽啊罪孽，真真是罪孽啊，我望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芙蕖，觉得自己回去后应该自己引几道雷劈劈自己才能安心。

　　天边传来梵乐阵阵，我看着菩萨驾着祥云缓缓而来。“菩萨。”我恭敬弯身行礼，“此番任务完成的不错，快些回去复命吧，这多芙蕖就随我回西天。你，莫要枉费了文曲星君的一番苦心才好，好自为之吧。”

　　我云里雾里地目送菩萨离开，暗想菩萨虽然以往也是神叨叨的让人摸不到头脑，不过今日的话格外像打哑谜的。

　　（七）

　　回天宫复了命的我又恢复了以往无所事事的模样，天天望着祥云发呆，觉得人生好是忧伤。这日我在司命屋里与司命拼酒。话说司命从我回来就很不对劲，活像是我抢了她什么重要东西一样的，总是恶狠狠地看着我，那狰狞的小表情就像是想活吞了我，我顶着一头酒气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我到底欠没欠她钱，莫不是欠了她一顿饭，我两眼放空，纠结我是不是在那漫长的岁月中许诺要请吃饭却奈何记性不好导致司命一直没吃上所以怀恨在心。

　　罢了罢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向来不放在眼里。

　　“那情也是身外之物么？”朦胧中有人在我耳边呢喃，“哈哈，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情自然不是身外之物。有了情才完整额嘛。”我打了个酒嗝。

　　“你还是那样喜欢战神么？”

　　哎呀好烦呐，我那不是喜欢是崇拜，好不容易天上不再是小白脸的主宰，出了一个有男子气概的。诶不对，小白脸是谁来着。我抱着头打滚。

　　“算了，给你看个东西。”

　　（八）

　　我走在一片茂密的桃林中，桃花开得灿烂连成一片，竟像极了九重天上织女织造的最完美的锦缎。我虽是一块石头，但也是一块极有修养和眼光的石头，于是很是欢喜地在桃林中穿梭着，蹦跳着。

　　走着看着走着，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桃林的尽头。

　　尽头没什么美景，大多是一些开败了的树，我遗憾的摇摇头，准备找路回天庭。

　　“小桃花，快些长，长的高高的，就不会照不到太阳了。”一道稚嫩童声，我回头，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忙着松土浇水的奶娃娃异常眼熟。

　　“嘿小子，陪我说会话呗！”一个粉红灵体从树中飘出。
　　“你是谁？”奶娃娃一脸惊奇。
　　“吾乃长庚。”“胡说，太白金星是个老头。”“这你都知道。”“你到底是谁，”“嘿嘿，你猜！”

　　奶娃娃任性地加了那么多水，我深深觉得那株桃花迟早得被涝死的时候，时空转换。这时我淡定了，我怕是在喝醉后乱走走进了不知是谁的命本子里去了，司命那个糙汉子，把那些个话本子到处乱扔，怕是我喝醉了溜达的时候误入了谁的前世今生。平生最喜欢看热闹的我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来津津有味地等着看别人的人生。

　　“温煦温煦，你看，我能幻型了耶。”一株开得茂盛的桃花飞快地抖动着枝叶，在漫天花雨中出落成一个灵动的少女。“温煦温煦，你看我这样好看么。”少女大眼睛忽闪着。
　　那位叫温煦的少年公子宠溺地看着少女，“小桃花怎样都好看。”

　　画面空白，时光接着旋转，这回是一个战火燎原的世界。饿殍伏地，到处哀鸣。
　　一个白衣公子和一个小姑娘被一群逃兵打扮的人逼到了这片桃林。看着那群逃兵一点点地接近他们，我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们二人的结局，不禁微闭着眼不忍心在看下去。

　　“温煦，你莫怕。”小姑娘抖着嗓子故作镇定。却引得那群逃兵哄然大笑。“我就说这小子是个空有皮囊的人，还要个姑娘保护，小姑娘，甭跟着这怂包了，跟着大爷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你你你们退后。”小姑娘死死拽着白衣公子，“温煦，”已带哭腔。

　　左手捂着右胸的那处血流不止的伤，白衣公子拽着姑娘退到了桃林的角落里。我眯缝着眼，看到了那颗曾经的小树苗，恍然大悟，怕是想用这些人命来滋养这株已然化为人形的小桃花。

　　“小桃花，开始吧。”如沐春风。

　　“温煦你莫怕莫怕，桃花会保护你。”
　　粉红弥漫，惨嚎阵阵，须臾平静。小桃花的脸色更加的红润，“温煦，我们可以走了。”

　　“大胆妖孽，伤人性命还想离开！”白衣公子脸色大变，猛地一推怀中的姑娘，“你快些走！”

　　“温煦！”一只羽箭冲着白衣的心窝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这是修真人带着真气的一箭，神仙中招都会很麻烦，更何况一介凡人。
　　粉红身影飞快略过，和那只虚幻白影瞬间重合。

　　“善哉善哉。”站在那位老道旁的一位和尚默念佛号，为将死之人超度。

　　“小桃花，你你坚持住，我们再吸几个人就复原了坚持啊。”

　　“温煦，咳咳，这命本就是我捡到的，这辈子能遇到你，已经很幸运了。我不会死的，只要那颗桃树不死，我就不死，没事，你，莫怕……”

　　时光继续游走，我撑着下巴观看。
　　“小桃花，咳咳，我老了，怕是不能再陪你了。”一位白发老翁依偎在树下，“这么多年的精气还是没办法让你复原，咳咳，我只剩这么多了，”一刀划开他的细弱的手腕，我震惊地看着那手腕上疤痕遍布。“只有这些了，小桃花快些长大吧。”

　　鲜血一滴滴地流进土壤，我似乎听到了吮吸声，这桃花是妖精。我起身想救那个老人，却发现自己被紧紧束缚在土地上，根本动弹不得。而那个老人满脸微笑地依偎着桃树永远睡去了。

　　眼前又蒙上了一层雾气，时空接着转变，我愣愣地看着那个男子从小到大用自身的精血喂养那株桃花。时空转变，情景不变，我有些诧异我是走进了谁的命本子里，几世轮回都是一样的结局。

　　有些腻烦的我准备捏个术冲出这个诡异的命本子时，我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你个斯文败类！”

　　“小石头你放心，有本君呢，有事本君给你顶着。”

　　“有美人有美景，不用美酒也能沉醉。”

　　那不是文曲星君的声音么，我恍然大悟，我们一起下界度人来着，诶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再没见过他？我又来了点兴趣，莫不是进了文曲星君的命本子里，不晓得文曲是那个男子还是那株吸食人精气的桃花。瞅着那斯文败类样就一定是桃花。

　　还是一样的桃花，还是一样的春色，可是却有不一样的诡异。

　　万籁俱寂，桃花簌簌而下，文曲星君立在那棵桃树下，黑发素衣，似一张雪白宣纸题下诗意一笔。

　　“你费心处虑地接近战神的转世，不过是想贪图战神的上古神力，嫛婗，你不觉得以你的妖力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神力么？”

　　一身桃装的嫛婗莞尔，“以前我定是受不起的，”说着嫛婗眼波流转，“只能感谢上仙以仙力供养那棵桃树，嫛婗才能够拥有取之不尽的纯净仙力。”

　　“本君救你，仅仅只是想度你成仙。”

　　远山沉沉，桃花阵阵飞舞的，给这片桃林增添了几分妖异。

　　“哈哈哈，”嫛婗大笑，“可惜上仙有一颗怜悯的心却不是对我，那棵桃树里供养的灵魂上仙可是心知肚明。上仙枉顾好生之德将那本该消散的灵魂放入我的体内和我争夺生机，上仙果真是你天下第一聪明人呐！”

　　风云翻涌，妖风阵阵，我震惊地看着这个叫嫛婗的妖精妖力大涨，准备做殊死搏斗。一颗心从嫛婗身中浮出，散射出万丈的光矢。

　　光矢从那颗心中不断喷射，钉在树上，地上，桃林被折腾的不成样子。我紧张地看着这场仙妖大战，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随后我就知道哪里不对了，因为我看见了“我”冒冒失失地出现在一株桃树的后面。

　　“哎呦，这不是那株让上仙心心念念的桃花么。”嫛婗那双美丽勾人的桃花眼斜瞄着我。

　　“小石头别看。”文曲星君气喘吁吁。“我”见星君占不到什么上风，准备回天上搬救兵，后来发现这里被下了结界，根本出不去。

　　“别费劲了，除非我死，不然你们都只能在这里被我一点点杀掉。”

　　“你个妖孽！”

　　嫛婗大喝一声，一连串的光矢朝外喷出。

　　我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文曲星君扑倒在地。“哈哈，好一对亡命鸳鸯，如今我就随了你们的心意怎么样！”

　　一道又一道的光矢刺穿了文曲星君的胸膛，“石头，别看。”星君抱着我却一直微笑。

　　“石头，你知道么，我终于又这样抱住了你，多少年了。”

　　“石头我看着你的魂魄被一点点修补完整时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石头，我怕是活不成了，让我再抱抱你可好。”

　　“战神已经答应将你这块石头送与我了，你从此就是我的了。”

　　光矢纷繁，散落成花。

　　“石头，莫要记着我，可好？”

　　气息渐无。

　　那位天地聪明第一人的上仙死在了这片桃林中。

　　“我”翻身坐起，将星君放平，此时嫛婗以为自己已然胜利，欣喜准备看我悲痛欲绝的模样。

　　“我”微笑，“文曲星君，你且在这等着我，我们马上回家好不好。”

　　“哈哈哈，家？！我马上送你去见你的心上人，共赴黄泉吧。”光矢不间断地发射，“我”默然。只双手捏了个术，将那颗心收了回来。捏了个粉碎。

　　“噗。”嫛婗早将自身内力与我遗留在外的那颗心融合在一起，如今那心被我一毁，嫛婗就像是被活活剔除了半条命。“你你你觉醒了。上神，那可是你的心啊，那是你的心呐！”

　　“人都死了，还要心做什么。”我怔怔地看着画面中的“我”一剑横劈，嫛婗化为两段。

　　石头本就没心，那心碎了也无妨，温煦你怎么那么傻。你守了我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居然就这样地让我忘了你，可是我又怎么能忘了你，我的温煦。

　　浓云渐渐散开，阳光打在一片破败的桃花林中，我仰着头望着那轮刺眼的太阳坐在司命身边，泪流满面。

　　文曲星君就这样死去了，只留我一句，莫要记着他。怪不得我迟迟想不起小白脸是谁，那个被我叫小白脸的人是真的消散在天地之间。

　　（九）

　　“你真的决定了。”司命不确定地问我，“真决定下界去寻找文曲星君。”

　　“那是自然。”

　　自从那日司命发现文曲星君的命本子又出现了命运的痕迹时，我就决意下去寻找他。不论千年万年，总有一日我可以与他再见，再唤他一声“斯文败类的小白脸。”与他共同度过这漫漫岁月。

　　（十）

　　多少年后，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姑娘坐在一棵桃树下认真仔细地刻着什么东西，一个文弱少年从少女的身后突然出现，一把夺走了那个正在被雕刻的小石头。

　　“你个斯文败类的小白脸，把那块石头还给我。”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