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账本》林落风痕

6、第六章

　　蓝翎心中只有四个字：一言难尽。

　　要不是修养好，真想请教：您是选择性失忆症？随即想到假如真问了，说不定他会回一句：“不好意思，贵人事忙。”

　　她太天真，不知道还有更下限的——

　　“既然都认识了，不必那么客套。就不说女士优先了，我先选：没有人。”

　　后悔没有先一步说出这三个字，蓝翎偏过头去，闷闷地说：“有人。”

　　电梯停在了75楼，门打开，果然空无一人。

　　“多管闲事。”

　　正等着他提问的蓝翎愣住了，忍不住瞪了回去，这是骂人了？

　　青年慢悠悠地续了后半句，“……是怎么想的？”

　　女孩不服气，反诘一句：“那你呢？站在旁边看着是怎么想的？”

　　青年指了指电梯外，挑眉而笑，提醒她遵守游戏规则。这一轮的结果是他问，她答。

　　静默了几秒钟，电梯门在她的眼前关上了。

　　女孩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要取钱，他挡道了。”

　　连眼神都在回避，拒不合作的态度落入青年眼中，他不动神色地打量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

　　“没有人。”

　　啊？才发应过来，果然感觉到电梯下行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

　　转过头来，见青年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蓝翎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开。

　　“曾经风光过的人，到了这个岁数什么都不缺，只有以往岁月找不回来了，才会格外看重别人的尊敬。不过是顺着他说几句话，双方都有台阶下。既然问题轻易可以解决，何必要闹得很难看？”

　　青年的眼神透露出不以为然，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侧脸，连门打开了也没有瞧上一眼。

　　蓝翎朝外望了一眼，52层依然不见人影，认赌服输：“你问吧。”

　　“你的专业与金融相关？”

　　“大学专业是企管。”听起来不搭边，但在她看来，他们专业简直是个大杂烩，与经济相关的课程几乎都有，金融投资方面的也没落下。

　　看向青年，坦然自若地补充了一句：“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金融行业规范严格，她不想被误会成同行，再来跟她讨论方才的操作是否在违规的边缘试探。

　　本科毕业后，她做了一年的文职就辞去了工作，选择了他人眼中没有旱涝保收的一条道。

　　青年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闪而过，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为什么只站在旁边看着？因为那是普通职员的工作范畴，我只需要看到最后的处理结果。”

　　说完，语气专断地强行解释规则：“一问换一答，现在继续轮到我提问：你既然失业了，没有想过到银行工作吗？”

　　蓝翎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适合，银行工作压力太大。”

　　这年头工作都是要完成指标的，当然也有人赢在起跑线上，比如家里砸两个亿，混个银行工作的不是没有。但她一无人脉，二不会交际，拉不来客户，就完不成指标。

　　光顾着聊天忘了游戏，等到电梯将将停住时，蓝翎双眸一亮，脱口而出：“没有人。”

　　电梯门打开，走进来了一位快递员……

　　等待快递员小哥走出电梯，门再次关闭时，青年不紧不慢地问：

　　“你知道那位顾客，在银行的资产有五六千万吗？”

　　蓝翎是个穷人，她对于金钱与物质的概念，仅限于负担得起或负担不起，超过一定范畴就只是一个抽象的数字。

　　听到这句话，没有流露出太过惊讶的情绪，反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客户也会出纰漏，是营业部太有钱了呢，还是关系户太多了呢？

　　“不知道。”

　　他笑了笑，“那你认为，五千万意味着什么？”

　　蓝翎对答如流，“按国内大多数银行的规定，一千万以上资产基本都可以开设个人银行业务，至于五千万的资产在贵行会被划分到什么客户等级，要看银行的资产规模……”

　　青年专注地听她说完，摊开手笑了笑，“所以，你看，你想吃这行饭并不难。”

　　那位闹事的客户在这家银行营业部有五六千万的资产，但别说是个人银行了，连专属客户经理都从没联系过。对于普通业内人员而言，如果能搞定一位这样客户，一年的业绩就有保障。当然，对他而言，这样的刺头，看一眼都嫌烦。

　　女孩侧过脸看向他，眸光清亮，平静而安和，“我没有守株待兔的想法。”

　　没有对职业的认同感和工作上的拼劲，指望着天上掉馅饼能撑多久？

　　“没有人。”

　　“没有人。”

　　异口同声过后，电梯终于在最底层停下了。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青年姿态放松地倚在角落里，展示了绅士大度的一面：

　　“算你赢一次，现在可以提问了。”

　　蓝翎稍有迟疑，最终下定决心问：

　　“可以留个转账方式给我吗？我想以后把买衣服的钱还给你。”

　　青年怔住了，秒针在尴尬的静默里数到了五。

　　“手机给我。”

　　“啊？”是她表达不清楚吗？还是他没有听懂以后两个字，现在拿了手机也没钱转账啊。

　　“输电话号码啊。”不耐烦的口吻，仿佛错过一秒就丧失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蓝翎不假思索，反驳的话已出口：“你可以拔打我的电话……”

　　“那么，你的电话号码？”

　　女孩飞快地报了一串数字。

　　他勾了勾唇角，悄悄点了保存，加了备注，这才不紧不慢地拨了电话。

　　来电显示在屏幕上亮起后，蓝翎按下静音，收起了手机，礼貌地道别后正打算离去，电梯刚好在要合上的当口，她脚下一顿，只见青年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抬脚先一步跨了出去。

　　蓝翎眉头轻皱，两人出了电梯后，她看着青年认真地说：“不要做危险的事。”

　　青年挑了下眉，显然不能理解她定义的“危险”，却无意争执，心情不错地回答：“这楼里的电梯质检过关。”

　　蓝翎的双眸里明显写着不认同，质量过关不代表使用者不需要按规则维护，何况社会新闻里层出不穷的电梯事故足以让人警示，而且不注重遵守秩序与自我保护的细节，也会漫不经心地延伸到生活的其他方面，比如赶地铁等等……

　　青年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微露嘲讽：“如果坐电梯都要考虑故障，你会在每回过马路的时候都考虑车祸的几率吗？”

　　蓝翎认为他的比喻存在偷换概念的嫌疑，本来不想理会，但走出一步后，还是忍不住回头说：

　　“我过马路的时候，会遵守交通规则，小心地关注来往车辆。即使我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再小心也存在被马路杀手连累的可能性，但至少不是因为自己的粗心过错，而葬送了生活。”

　　女孩的神态平静，目光清澈：“即使是这样的一点点小事……但是，无论贫穷困苦，或是其他的不如意，努力让自己更好地活着，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想法吗？”

　　转身之际，她想，他们应该有很长时间不会见面了，但是像平行线一样永无交集是不可能的，毕竟相交的点上还有个沉甸甸的三万块钱欠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