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8、淡淡年光

　　道馆？
　　她长那么大都没来过这儿，一是老爹不带她来，二是她对这里有偏见，不过她的两位兄长也都基本不被带来这里。
　　“弟子恭迎师父回馆。”
　　排场还挺大的，晚秋好奇地左右看着，同时明白她也在被别人围观，跟着老爹走进馆内，见老爹对着一个身穿特别道袍的青年道：
　　“馆中一切可好？”
　　“回师父，一切都好，只是弟子们都很想念师父。”
　　哇，佩服，居然有比她还会拍马屁的，禁不住看向那人，说是青年又有夸张，他好像只是身形比较高大壮硕而已，年纪大约十四五岁，但相貌不算美形，尤其是本朝崇尚弱质美男的风气甚重，像郗嘉宾那种才称得上美男。
　　“嗯，这是为师的小女儿晚秋，以后你多照应一下，晚秋，这是为父的首徒瑯玡孙泰，以后要叫大师兄，知道了吗？”
　　“知道了，爹爹。”
　　乖巧地叫了一声‘大师兄’，见他也热切地唤了一声‘师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长得不够养眼，才没有上前主动套近呼。
　　虽然来过道馆，不过她不喜欢这儿的氛围，来得不多，虽说奉老子《道德经》为主，但却结合了鬼道和巫术的成分，虽然杜子恭的确在占卜上很有几分准头，但聚集教众上靠得却是术法。
　　“夭夭，你裹得粽子真难看。”
　　她的丫环原名叫小桃，她说这个名字多土气，不如叫夭夭吧？就改了。包粽子也是个技术活，她虽手小了些不方便，但总归熟得不能再熟了，领着小丫环裹粽子准备过端午，五彩线系了很漂亮的蝴蝶结。
　　“谁像小娘这般手巧？第一次就能裹得这么好。不过小娘子是不是在外面学过？”
　　“聪明。”
　　反正她时常在外头，说是偷偷学来的也可以，下次还要出去转转，她可不能束在闺阁里浪费时光，此时的江南还算安定，不像北地那么乱。不过江北的冉闵称帝了，据说还颁了杀胡令，这个杀胡令她有看到过评论，褒贬不一，但在她看来，胡人对汉人过分在先，杀汉人、抢汉人甚至吃汉人，总之是挺可恨的，所以听到这消息时，她甚至隐隐有些兴奋。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年纪在江南转悠转悠还行，如果去北地终是不妥，所以尽管很是仰慕这位人物，最终却没有能够见上一面。
　　“大师兄，端午节不回家吗？”
　　老爹终于没有陪她看赛龙舟，而是派了孙泰过来，这个孙泰倒极有耐心，半大的孩子罢了，却也有愿意带小孩子。
　　“今年不回了，左右离得不远，什么时候回都可以，师妹想不想坐到龙舟上去？”
　　“啊？可以吗？要是因为多了我，他们输了，怎么办？”
　　“师妹才多重？不至于影响比赛。”
　　亲自参与赛龙舟，很有诱惑力，这个师兄很会来事儿啊，要是在皇帝身边任职，肯定被提为天子近臣。今日云层极厚，看不到太阳，所以倒也不晒得慌，她坐在船头、举着一把艾草笑得叫一个春光灿烂，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她坐的这只龙舟竟然是获胜者。
　　“大师兄你看，我们胜了。”
　　“是师妹给他们带来的运气。”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就给他这个面子吧？
　　“大师兄，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们回去吃粽子吧？夭夭，快点跟上。”
　　这时的人非常严谨地遵循着传统，她手上的五彩绒线一直到了六月六才剪下来，这些日子她还挺忙的，因为孙泰经常想法子逗她开心，尤其是知道她的两个亲哥哥待她不好之后，更加用心了些。
　　王家人的生日她都用笔记在那里了，每次都提前准备礼物，而她生日比较晚，收到的礼物数量和价值都非常之可观，王羲之的是一副字‘冷月寒霜’，乐得嘴巴都合不拢，让人裱了挂在屋里，王夫人给的是个吉祥锁，王玄之的是一幅她的小像，不想他字写得好罢，连画也画得好，王凝之的礼物她最关心，是一幅墨菊，留字曰：兄凝之贺阿晚芳辰。
　　“小娘子，这幅画有这么好看吗？夭夭觉得还是那幅小像画得好，和小娘子挺像的。”
　　她嘿嘿笑了笑，终于肯放下来，去看别的礼物，王孟姜送的是一柄京城新款宫扇，其余几个除了王徽之送了一坛葡萄酒，全送的字，好吧？他们以书法闻名嘛！这些好好收着，以后都是宝贝。
　　生日那天并无庆贺，父亲送了她新衣新鞋，大师兄孙泰也送了一盒胭脂，不过她没有见他，因为她的门牙掉了，倒不是怕人笑她，而是终于有机会窝着不用装小孩了。除了练武就是绣花，王凝之生日，她千挑万选送了一件画，是幅墨梅，还附赠一首诗‘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后面一句：阿晚贺凝之哥哥生辰。
　　等到她门牙长好了，已经八岁了，这期间王孟姜来信抱怨说她在换牙，到处被人调侃，只好避于闺中，两人真是同病相怜。终于换好了牙，她在道馆的时间多了起来，因为父亲教导徒弟的时候会让她在旁观摩，野间传闻她的阿爹可以深夜突至旁人府邸，其实就是轻功吧？她也可以做到，只是不想展示出来，每每练习时，总假装初学的样子。不过她仅学了两年多，便可以跳上矮墙，足以将其他弟子比得黯然无光，唯有孙泰学习最久，成就也最高。
　　“阿爹，两位兄长怎么不来道馆呢？你的道馆将来准备交给大师兄吗？”
　　“你两个兄长天分有限，况且还是读书重要。”
　　“噢”
　　其实她还是没明白，什么叫于修道一途天分有限？大师兄孙泰天资就高吗？不过他习武的天分的确不错，但他并非一心向道的人，虽然平时相处中他的人缘极好，也时有善举传出，可阿爹他既是能掐会算的人，岂有不知的？为何还会这般器重于他？
　　大哥杜该和二哥杜运虽然小时候欺负她，但年纪渐长后就不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只是对她比较冷淡罢了，而且他们已经明白阿爹比较器重孙泰，心里不免存了一些心事，也就没有闲情折腾她了。
　　聊完这些话，阿爹又闭关了，她也就懒得在这里装乖，再次跷家，相比道馆里请神弄鬼、烧符水给人治病，她却是时常化身男子行医救人。这次也是一样，在外面随便行走，也没个目的地，如果遇到了病症，就伸手帮一把，不过她年纪小，人家不到最后死马当活马医的程度也不会给她试。
　　这日遇到的是个急性肠胃炎，拉肚子拉得脱力，居然要请符水，那种东西下肚，岂不是更加恶化？还是她出手开了偏方，用葱白捣烂敷在肚脐上，一天中敷了两次，便转好了，本来对她极不信任，转而就称呼她仙童，真是无奈的很，浙东这片对鬼神极其崇拜，她也没办法改变这些人的思想，只得由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