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6、咱还有爹

　　被王玄之那么一调侃，她都不敢见王凝之了，而且王孟姜也时不时打趣她一下，可心里又何尝不知她也同样瞧不起自己门第，是时候离开了，只是犹豫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晚秋娘子，夫人让您去前头，好像您的父亲来了。”
　　真的吗？她的父亲，真的来接她了吗？以为他真的不要她了呢？
　　“哎呀，晚秋娘子慢一点。”
　　这时候，她就嫌王家太大了，而且回廊连着回廊，角门连着角门，奔到前厅，看到她那个总被称作老神仙的父亲已经神叨叨地坐在那儿了。一身灰色道袍、执着一个白色拂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喊了一声‘阿爹’就往前奔了过去，有她这样接地气的女儿，他还能装成神仙？
　　果然听得王夫人在屏风后面笑道：
　　“阿晚真是天真活泼、人见人爱，想不到杜道首神仙一样的人，竟然有这样的女儿。”
　　“阿晚性子顽劣，这些日子给夫人添麻烦了。”
　　“怎会麻烦？阿晚不知多招人喜爱呢？”
　　“就是就是，阿爹不知道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吗？逸少叔叔和婶婶，还有哥哥姐姐们都很喜欢阿晚的，对不对，凝之哥哥？”
　　“是啊，阿晚聪明又能干，小小年纪就能吟诗、擅吹笛，谁见了不喜欢？”
　　“她本来就爱显摆，你还这样夸她，回头越发难管教了。”
　　“杜道首难得来建康，何不在此小住，多留些时日？”
　　“是啊，老神仙可是难能请到的人呢？”
　　原以为他老人家带她回去心切，谁知他竟答应了在此小住，一定是趁此机会跟高门士族多多来往吧？算了，这些也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
　　“阿爹你看，这是安石叔叔的表礼，这是凝之哥哥送我的……”
　　叽叽喳喳把收到的表礼、遇到的人、去过的地方都给杜子恭介绍了一遍，这方面看来，她还是很像小孩子的。
　　“哎呀，阿爹你有没有带够礼物呀，万一遇见了要还礼怎么办？”
　　“你这闹心的丫头，放心吧，阿爹会准备的。”
　　“这些日子过得很开心？”
　　“嗯，阿晚遇到的人都对阿晚好好，阿晚很开心。”
　　抱住老爹的脖子，趁着年幼格外地发嗲，其实他老爹形象还是不错的，他和王羲之一般年纪，但王羲之的鬓发已经灰白了，他却一头墨黑的发丝，保养得真好啊！
　　“阿爹，能不能教阿晚练功啊？”
　　“你一个女娃儿，学好女红妇德就好，学功夫做什么？”
　　“当然要学，阿晚想像阿爹一样不会变老。”
　　“呵，谁说阿爹不会变老？”
　　“逸少叔叔和阿爹一样的年纪，他鬓发都白了，阿爹可是藏了什么秘密？”
　　“呵呵，你年纪还小，只怕没这个耐心。”
　　“怎么会？阿晚最爱漂亮，一定愿意下功夫的，不付出怎会有收获呢？”
　　“不怕寂寞？”
　　“啊，就让我寂寞如雪吧？”
　　终于看到他阿爹微微大笑，露出了些许牙齿，逗他笑真不容易，看来他是同意教自己了，赶紧再接再厉地讨好道：
　　“阿爹你看，这是阿晚给你做的端午香包，里面装的是用白芷、川芎、芩草、排草、山奈、甘松、高本行几味草药制成的香料，王家小娘子教我做的，还有两位兄长的。”
　　“阿晚真乖，阿爹现在就教你，你可不许半途而废。”
　　“太好了，阿晚最爱阿爹了。”
　　‘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精，四年易脉，五年易髓，六年易骨，七年易筋，八年易发，九年易形……’
　　这功法当自己是《易筋经》吗？这么多个‘易’字？
　　‘盘膝而坐，头正身直，双目垂帘，舌抵上腭，全身放松，双掌相叠置于小腹处，双目内视下丹田，摒弃一切思虑、欲望、杂念，用自然顺腹式呼吸法 ，以鼻吸气，要求做到深、缓、匀、细……’
　　没有多玄妙的高深功法，就是这吐纳功夫，在老爹的指导下，她照着做了一遍，可能是她练气早，先天真气被聚拢了起来，一个时辰后周身便有一股氤氤氲氲的虚无恍惚气象。
　　“唉，你有这般资质，却是个女娃儿，天意弄人啊！”
　　是的，她也觉得自己资质特别，两三岁时便胡乱练功，居然没走火入魔，不是老天保佑，就是她真的天纵奇才了，最最痛快的就是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练功了。
　　“阿爹也没办法把阿晚塞回去重生啊！”
　　“哈哈，阿晚就很好，阿爹很喜欢。”
　　“那阿晚以后不出嫁，一直在家陪阿爹。”
　　“胡说，阿爹可舍不得。”
　　窝在老爹怀里贼笑，她其实还有一半的话没说出口，她想的是如果不出嫁，是不是可以招个女婿？照王凝之对道术的痴迷程度，也许有门儿。不过不能心急，得慢慢来，还有一点很重要，王玄之的命要保住，不然王凝之得继承家业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忙呀蜜蜂也忙，小鸟也忙，白云也忙……’，心情一好，看什么都艳光四射，唱着曲子蹦蹦跳跳地往后院去，看到花儿草儿的，都要顺手摸一下。
　　“小晚儿什么事这么高兴？是不是决定做我们王家的媳妇啦？”
　　“玄之哥哥坏，才不是呢？我阿爹来接我回家啦！”
　　对着王玄之扭了两下腰，眉飞色舞地表示一下自己的好心情。
　　“哦？阿晚要回家啦？玄之哥哥还真是舍不得你这么可爱的妹妹。”
　　“阿晚也会想念玄之哥哥的，不过，虽然阿晚回家了，每年阿晚过生日的时候，玄之哥哥要记得送礼物喔！”
　　“哈哈，这么大咧咧地要生日礼物的，这天下也就你阿晚一个。”
　　“那是，阿晚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
　　“哈哈，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阿晚妹妹再给玄之哥哥唱个曲子好不好？”
　　晚秋看着王玄之文质彬彬的脸，心里一动，笑着弯起了眼睛，一边表演一唱道：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走过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老和尚悄悄告徒弟：这样的老虎最呀最厉害！小和尚吓得赶紧跑，师傅呀呀呀呀呀，坏坏坏，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心里来！’
　　“哈哈……小晚儿，真是太可爱了。”
　　王玄之举着她在花园里转着圈儿，浑然不知自己这举动被围观了，本来士族之间走动就多，今天聚你家清谈，明天到他家，她打眼一瞄，不只王羲之、谢安，还有王羲之的从弟王荟，当然她家亲亲阿爹也在。
　　“玄之哥哥，我们被围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