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22、旧时相识

　　“小冉，怎么啦？可是谢家公子不好相处？”
　　“于叔，我想阿晚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干什么？一定快活得很，不是他老人家对阿晚有意见，带着小冉流浪，好容易有个落脚的地儿，又遇到了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觉得她和小冉年岁相当，人品相貌都好，以后水到渠成就能做了夫妻，那他老人家也就能够安心了。可谁知阿晚竟有心上人，出身品貌都好，他果断地将小冉与阿晚拉开了距离，不只是避嫌的问题，而是在小冉还不懂男女之情的时候就断了他的念头，所以原先不想为奴的他终于选择来了谢家，小冉有谢道韫关照，跟着谢家公子一起读书习武，以后应该会有出息。
　　“你放心，阿晚一定好好的。”
　　“可是快过年了……”
　　“阿晚有兄长照顾，不会冷清的。”
　　“我听说王家也在山阴，你说阿晚会不会来？”
　　“你放心，阿晚和谢家娘交好，若是来了，你一定会知道。”
　　看着小冉发亮的眼神，他私心里希望阿晚不要来，虽然他得承认那是个好姑娘，就连谢家姑娘盛名在外，也不能令她失了光彩，可正因为那样，他才害怕小冉受到任何伤害。
　　只不过熊孩子们一般都不会让长辈们顺心，小冉终究是小冉，谢玄听说他想念阿晚之后，拍着胸脯道：
　　“放心，我带你去看她。”
　　两人带了护卫就奔着钱塘去了，原也不远，只是能够出门，孩子们就会很开心，小冉到了谢家，比从前拘束了很多，今日寒冷的天气也不能抵消那份欢欣。过江的时候，兴奋地指着凤凰上隐约能看见的一点建筑边角，告诉谢玄，那是他和阿晚住过的地方，听得谢玄眼角一抬。姐姐给他带回来的这个陪读心眼儿真实在，读书一般般，但练武极有天赋，他甚至不晓得自己跟阿晚认不认识，就巴巴地带他来。其实他对阿晚那臭丫头记忆可深着啊！小时候就没一次抢得过她的风头，更要紧的是姐姐退婚的事，好像就是因阿晚，没想到她早早就勾搭上了王凝之，今日见了她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咦？怎么没有灯火？”
　　里里外外转了两圈，才承认阿晚不在这里的现实，可是又开始担心起来，谢玄见小冉这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别这样，阿晚家就在钱塘，我们先歇一宿，明日进城找她，对了，那两处房舍也是阿晚的？”
　　“阿羯，那边是你家的，这边是王家的。”
　　“我家的？什么时候建的？”
　　“有几个月了，令姜姐姐还在这里住过呢？”
　　“如果我家的，应该会留人侍候，我们且去那边歇一晚。”
　　小冉是个实心眼儿，但不是个多嘴的，所以有些话只要你不问，他就想不起来说，就比如谢道韫在这山上住过的事，到现在谢玄才知道。
　　机灵如他，忍不住开始扒拉更多的东西，比如玄之哥哥和凝之哥哥也在这里住过啊，比如令姜姐姐喜欢和玄之哥哥下棋啊，比如令姜姐姐和玄之哥哥辨论啊，再如令姜姐姐赞玄哥哥书法啦……
　　听来听去，没听到曾经的准姐夫王凝之跟姐姐之间有什么，尽是王玄之和姐姐如何如何，谢玄头都大了，家姐回山阴之后，每日闷闷不乐，时常借酒浇愁，不会是为了这个人吧？
　　小冉一味担心阿晚，晚上也没睡好，但他跟着阿晚习武，早晨打坐了一会儿，就恢复了精神，见谢玄一脸疲倦，心头一热就把功法传了出去。谢玄自是欣喜不已，他幼年就习武，但学到的只是外家拳脚，能得到纯正的道家内功，从此内外兼修，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成为一方大侠的美好前景。
　　“凝之表兄？”
　　“嘉宾表弟，真是巧啊！”
　　“自然是巧，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间表兄会在建康，咦？表兄眉间生愁，可是有了烦心的事？”
　　郗嘉宾是来建康公干的，不然谁过年的时候不留在家里？王凝之就比较奇怪，没有出仕却出现在建康街头，他一脸愁容是为了退婚的事？但那不是已经过去许久了吗？
　　“替家里送些节礼到建康，还及启程还家，许久不见，表弟一起坐坐？”
　　“凝之表兄饮茶的法子，什么时候风行的，如此文雅。”
　　王凝之平时是忌酒的，他们的这些堂、表兄弟都知道，其实这也是他名声不盛的原因所在，少时但凡游乐饮宴之事，他都很少参加。郗嘉宾自己则是奉佛之后也甚少饮酒，所以两人一处饮茶，说说家里的事情寒暄一番，再聊聊儒道佛三家经典，也很相得。不过王凝之左手的戒指引起了他的注意，据他所知，凝之表兄除了玉佩与荷包，从不戴旁的饰品，话说回来，便是戴，也应该是玉的而非黄金，难不成他转性子啦？
　　“冬日寒气重，嘉宾忙于公务，却要注意养生才好。”
　　“多谢表兄提醒，嘉宾自当注意的，对了，嘉宾记得表兄是喜欢道术的，这些年来可有心得？”
　　道术？自从大哥的话毁了他的信仰，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寻仙问道了，阿晚说仙道不该是求的，而是修的，况且阿晚修的似乎不全是道法，甚至时常有佛法混进来。
　　“近来听的佛法竟比道法多些，为兄也有些迷茫，人说‘人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既然道法无处不在，我即是道，道即是我，还求什么仙、问什么道？”
　　“当今天下，佛法自西土而来，影响甚众，表兄有疑惑也属寻常。”
　　“嘉宾还是遇佛即拜？”
　　“嗯，嘉宾奉佛之后，此心始终如一。”
　　王凝之知他素来出手大方，身无余财，不是捐了功德，就是散于他人做了福德，突然想起阿晚那句‘土豪，我们做朋友吧’，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阿晚对佛是没有那般崇敬的，没有人觉得奇怪，毕竟她出自道馆，只是她说的话，却连牙尖嘴利的谢道韫也无法反驳。当今中土的佛法大能多出自富贵之家，从小习的是儒道两家，后来才转奉佛法，这一出家便是舍了亲人、断了尘缘，另外供奉佛门的居士也多有嘉宾这样的人才，被阿晚戏称为‘土豪’的便是。
　　“小弟一句话便能驱散表兄心头的愁云？还是另有缘故？”
　　“嘉宾勿怪，为兄只是想到阿晚的‘胡言乱语’，禁不住笑了出来。”
　　他素不擅于掩饰，到了这个地步，只得将阿晚的那番戏言说了一遍，还再三请他看在阿晚年纪小，不要见怪。郗嘉宾听了那番怪话，却只是挑了挑眉，阿晚？想想她六岁就能背颂《心经》，对佛理常常一针见血，能说出这样的怪话并不叫人意外，而且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不过她也该长大了吧？前两年还在道茂的信里见到过这个名字、读过她的诗，怎么凝之表兄和她还有来往？聪明人总是比较能够见微知著，王凝之每次提到这个名字时都显得很甜蜜。
　　“阿晚？凝之表兄心中愁闷可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