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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胸有成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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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璟遣人来时便知锦衣卫办不妥,衣衫换也没换就紧跟着赶了过来。一身歪歪扭扭的衣袍尽显慌忙,故意给左涟看。
众锦衣卫像是得了救一般,纷纷去迎程璟。
程璟对左右劝慰几句,下马走到府门前,文人墨客般笑盈盈揖道:“卫官们年轻鲁莽,左大人见谅。”
左涟知道程璟是誓要将他拉下马,也不再婉言,语气一沉道:“如今殿下炙手可热,谁敢心存怨怼。”
程璟当作未闻,摇着折扇风姿落落向前踱了两步,自顾自道:“左大人嫌卫官们粗鲁,不如由本宫亲自带人进去,只看看,绝不骚扰家眷,偷取财务,左大人可信得过本宫?”
左涟如何不知他和锦衣卫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堂堂太子言已至此,再阻拦只怕不妥了,只得侧开身,咬牙道:“殿下请进。”
“多谢。”程璟将折扇在掌心一拍,一副笑脸迈步进去。
程璟带人在左府闲溜了一圈,并无所得,往院中站定,对左涟笑道:“大人这下可算清白了。本宫少不更事,方才多有得罪,望大人莫要介怀。”
左涟眼睛一瞥道:“殿下言重了,下官怎敢介怀。”
两人正往府门说着话,一身量不高的锦衣卫匆忙跑到院中,向总旗禀报,“死人,有死人!”
那总旗登时瞪圆了眼,刀柄往他腰间一顶,绷着脸道:“急着奔丧啊?说清楚了!”
“下官奉命去后院小姐屋前搜查,发现一口枯井,盖着干枝叶子,厚厚一层灰,看来似是封了许久。下官看井边洒了小豆,封石两侧并无灰尘,觉得蹊跷,就将封石挪开了,没想到井里竟泛起一股恶臭。拿长棍一搅,竟搅出个泡白了的死人。”
那总旗听罢他的话,深吸一口气,怔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你一功。”说完便撒腿跑了出去。
程璟陪着左涟一步作三步挪迈出府门,脚方落地,身后传来喊声,“殿下莫走!”
程璟回头寻去,那总旗已跑到身边,喘了几口气,又剜了左涟一眼,故意提高声音道:“后院废井发现一具沉尸!”
左涟瞬间变了脸色,跟着去亲眼看了,才颓坐在地,嘴里只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程璟一脸惋惜地摇头,“看这腐烂程度,八成还真是红棠班班主。”
那屋中的左家小姐听到此时,也顾不得避人,开门冲了出来,扶住失神的父亲,带着哭腔道:“这人,这人自己投的井。”
左涟浑身一震,仿佛抓救命稻草般抓住女儿的胳膊,拽着她怒道:“怎么回事,快跟殿下说清楚!”
程璟伸手扶起二人,浅浅笑道:“不必了,还是回京兆府说吧。”
程璟早与大理寺和都察院打好了招呼,事情交到王湛手里,饶是左家小姐再怎么辩白澄清,也是说给阎王老爷说的。
再加上红棠班老板娘在京兆府堂中哭天抢地,恨不得六月飞雪,血溅白练才罢的模样,京城百姓心中早已认定了左涟杀人之罪。
左涟嘴硬,王湛干脆不去管他,只去审那左涟女儿。严刑逼供之下,左家小姐的供状出得倒快。左涟又急又气,连忙招了供,将女儿撇得一干二净。
左涟杀人一案至此似是了结了,不过程璟要的绝非仅仅左涟一条命,相反,左涟死不死,他并不关心。
程璟马不停蹄,趁热打铁,私下向六学士提议秘密抄家,在陆阁老的帮助下,此事不费吹灰之力便定了下来,未向朝臣透露一丝消息。
抄家不比搜府,是断然不用畏手畏脚、手下留情的。锦衣卫夜半上门,凿地三尺,终于找到了程璟想要的东西——左涟与程瑀来往的书信,以及左涟与其他朝臣结党的证据。除此之外,还有左府地下一座私牢,其中关押了一些不知身份的人。
程璟嘱咐他们带两个人回来,锦衣卫众人都见过舒云的妻儿,四下一找,果然在私牢里找到了他的家眷。
锦衣卫办完事,将人安置好,直接去了东宫。
程璟拿着程瑀一党的名单看了又看,朱笔勾了一个个名字,最后咬了咬牙,将所有名字全划上了红圈。
江晚青有些吃惊,问道:“怎么?全都不杀?”
“林家的案子他们没有参与,不至死。”程璟搁下笔,指节划了划眉骨,“况且朝中人才凋零,我不愿还未登基就自折朝廷羽翼。”
江晚青从果盘里挑了个油亮的果子,啃了一口打趣道:“那你费尽心思把他们查出来做什么?留在日后给小鞋穿?”
“我要叫老七回来,查出他在朝中的势力,提前控制住了,免得他狗急跳墙,一口把我吃了。”程璟饿了,也起身去拿了个果子,顺势坐在江晚青身边。
江晚青往外挪了挪,将软榻让出一大截给他坐,道:“你叫他回来不是闲的么,还嫌他爪子扑不到你?”
“父皇说什么也要见他一面。”程璟靠在软榻上,侧眼看着江晚青,“况且我不是个喜欢拖拉的人,不如趁早把话说开了,把牌亮了,赶紧决个胜负。”
“你倒胸有成竹。”江晚青怕热,衣袖裤脚皆挽上一半,露出修长的小臂和小腿。领口敞着,靠在软榻边上扇着风,嘴里还不住啃着脆生生的果子,嘎吱嘎吱,让程璟想到某只家鼠。
程璟不自觉地往那边靠了靠,果子握在手里,低声道:“夜深了,留下睡吧。”
“殿下愿意收留当然好啊,正好我困了。”江晚青将半个果子扔了出去,蹭了蹭手,背对着程璟往榻上一倒。
等程璟蹑手蹑脚地将人翻过来的时候,江晚青已经四仰八叉地睡成了一只死猪。
程璟知道他这段日子忙,也不叫他起来漱口,给他扯了薄毯子盖上。盖到脸边的时候,程璟怔了怔,手悬在那里许久没动。
江晚青细细碎碎地说着梦话,“不直,嘭,炸膛,笨蛋。”说到炸膛的时候双手一挥,啪一声打在程璟脸上。
程璟搓着脸爬下塌,讪讪道:“祖宗,我不碰你了。”
程瑀正要回到滇州集结兵马时,舒云拿着一张告示回来了。程瑀接过告示一看,整个人都震惊了,表情和舒云刚进门时如出一辙。
那告示上赫然写着,皇帝病重,舐犊情深,七皇子当年是假死出京云游,如今流落在外,皇帝心甚牵挂,召七皇子回京觐见。
舒云犹豫片刻,又拿出一张告示,递给程瑀道:“左涟倒了,听说他在京城发展的那些官员近日都被遣回家上坟守孝养老了。在他家发现了参与滇楚王谋反的证据,幸好你和他的书信往来一直用的是滇楚王的名号。”
程瑀觉得自己手上的告示有千斤重,压得手腕生疼。
“舒云,滇州不去了,我回金陵。”程瑀手一松,告示飘落在地。他望着窗外,失神道:“回去赴死。”
舒云心一软,蹙眉道:“你还可以逃……”话出了口又觉得不对,滇州和京城扶植的力量一朝被掐断,天地之大,他能逃到哪儿去。
“逃不掉了。”程瑀摇头,“你妻儿应该已经被救出来了,安生过日子去吧。你别跟着我了。利用你家人的事,我后悔了,毕竟到了最后,也只有你陪着我。”
入了夜,程瑀收拾好行装,牵着马挎着剑,将舒云给他买的干粮绑在马背上,道:“你自己回金陵吧,别跟我一路,嫌你愚笨。”
舒云将他送至大门,取下门闩问:“就这么走了?”
“走了。”说着程瑀推开门扉,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背对着月光,拉出一条直脚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