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AC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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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千加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冥冥之中鬼使神差地完成了复仇第一步——简简单单地一场演奏，就让将来的数十年里都能源源不断为Akatoki提供利益的男性艺人对事务所产生了怀疑和防备。
她一边哼着《Satisfaction》的旋律，一边轻快地走出了练习室，不料刚出门就撞见了熟人。
“后藤老师？”宝生千加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你来这里干什么？”
“Akatoki最近拜托我为他们即将出道的偶像写一首出道单曲，我来看一下她们平时的水平。”
后藤隆一微笑着回答。
他应该是所有叔控心中最标准的大叔吧？
今年刚满四十的后藤隆一年富力强，英俊多金，成熟稳重，举手投足间都很有绅士风度。唯一令人诟病的，大概就是他“丰富”的私生活与情史了。从他成为知名作曲家以来，就以体验作曲为名多次向少女偶像出手，最后结婚了三次，人称“偶像杀手”！
虽然最近不知为何与Akatoki的合作大大减少，但出道单曲这种东西，还是要他这种重量级的人物出马才行。
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错过当年被誉为“国民偶像”的宝生千加，早在他与Akatoki合作，为她创作了几首可爱风的口水歌时，他就在录制单曲时各种玩暧昧递暗示，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是别的少女偶像，可能会忍气吞声强颜欢笑，也可能会巧笑焉兮去迎合他，但当时刚从美国回来的宝生千加的反应却是马上像屁股着了火一样弹起来，正气凛然直截了当：“我对你没有一点感觉！一点感觉都没有！”
见他面露诧异之色，宝生千加又有些愧疚——她这么肤白貌美，难怪他心动，也只能尽量委婉点拒绝他，不要伤他太深了。
“我们是不可能的……当然了也不是你不好，只是，呃……我对你这种类型的不是很感兴趣。”她深吸口气，看着他的眼睛无比真挚地说，“你一定还可以找到更好的……所以我们做朋友吧！”
“……”后藤隆一默然了好久，哈哈大笑起来，“好！那就做朋友吧！”
他在艺能界这么多年，见多了女艺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也见多了她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厌恶嘴脸——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认真地对待他的暗示，非但直接地把话挑明，还在尽力委婉地拒绝后，对他说出那句俗套爆了的“我们做朋友吧”。
在其他女性艺人看来，这样的人简直真实得近乎愚蠢。
但她却是真实的。
宝生千加默默地用怜悯的眼神看他，只能在心里质问上帝为何如此不公。这样一个大好人才，就因为与她一个照面而深深地爱上了她，却又注定无法得到，现在被爱而不得的痛苦折磨得都疯掉了。
真是可怜。
“你刚才的演唱……我听见了。”后藤隆一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正用看待迷途羔羊的同情眼神看着自己，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我……对不起。”
“啊？”宝生千加一脸茫然。他对不起她什么？……难道是因为“虽然我答应了你要幸福，但是没有你我怎么能幸福呢，臣妾真的真的做不到啊”这种理由？
“真的，对不起。”后藤隆一又重复了一遍。
身为作曲家，不管个人作风如何，他的音乐能力都无可置疑。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宝生千加的能力呢？尽管只是少女偶像常有的甜腻腻的歌曲，但是她天生的绝佳嗓音是无法隐藏的。
但Akatoki是全日本三大事务所之一啊！他自知自己的才能并不足以迈出日本，想要在日本生存，甚至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就不能断掉和Akatoki的合作关系。出于这样的考虑，对于Akatoki的暗地施压，后藤隆一只能不声不响地接受，任由宝生千加的天赋被埋没。
但真正耀眼的钻石，无论被尘封多久，都总有绽放光芒的一天。
想起那个所谓“国民初恋”的户田纱和，对着他的暧昧不动声色地虚与委蛇，转头却靠家族关系几乎将他与Akatoki的合作减掉一大半，后藤隆一就觉得心头邪火直飙。再看看面前毫无所觉的宝生千加，又觉得一阵愧疚，几乎要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这是他进入艺能界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不出于任何目的，真心地对他说“我们做朋友吧”的人，也是他所见过的最为真实、最有天赋的孩子。
“千加。”后藤隆一正色道，“只要你愿意，我什么时候都是你的朋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承受着这样不求回报的深情，宝生千加只觉得心情很沉重，便也点头肃然道：“……谢谢你。”
后藤隆一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四周，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还有一件事……千加，你一定要记得。
“——小心户田纱和。”
小心户田纱和。
这是一句成分简单的祈使句，语言浅显平白，既没有象征意义，也没有运用任何修辞手法。
但是宝生千加完全、根本、彻底地……没听明白。
户田纱和是事务所要求她带的后辈，以宝生千加的性格，一开始当然是很不乐意的。但户田纱和性格温柔，平易近人，并不因为有一个当专务的父亲就目中无人，处处把她当姐姐看待，时时出言维护她。甚至在Akatoki旗下艺人集体“失声”时，还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在宝生千加心里，她就是一个崇拜着自己的，心无城府，温顺得过分的小妹妹，当初为了被嘲笑讽刺走后门的户田纱和，宝生千加也没少得罪别人。
如果要说户田纱和有心害她，宝生千加是绝对不信的。但后藤隆一又有什么必要故意出言挑拨她和户田纱和之间的关系呢？
将宝生千加从理解句意中惊醒的，是手机的震动。她摸出手机翻开那数百条新简讯，第一条就是不堪入目的侮辱和谩骂。
“看见你的脸我就想吐!”
“怎么还不去死！”
“快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文字简讯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图片，从她被用红字写上“去死吧”的海报，到她被撕得破碎的写真集，种种匪夷所思的内容都有，令人仅仅看着，都觉得一阵寒气涌上来。
握着手机的手力道逐渐加大，宝生千加怔怔看着惨白的手机屏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夜晚。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黑暗，一个个红色的“×”似乎是恶魔的嘲笑，数不清的谩骂声和嘲笑声潮水一般涌进耳朵里。
“去死吧！”
“恶心！”
“滚出去！”
“……宝生小姐？”
“啊！”宝生千加被吓了一跳，怒视黑子哲也，“你干嘛又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
黑子哲也表示自己很无辜：“……我一直都坐在宝生小姐旁边啊。”
他的目光掠过手机屏幕，还没看清上面写着什么，宝生千加就“啪”地合上手机，双手环胸，很不耐烦似的：“所以我们现在到底是要去哪里啊？记者招待会不是明天吗？”
还是这么喜欢逞强。黑子哲也收回视线，看了看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象，淡淡回答：“去试镜。”
“……哈？！”
也无怪乎宝生千加这么吃惊了。现在的宝生千加，做什么都会被记者恶意揣测，笑就是厚颜无耻，哭就是虚情假意，什么都不做就是做贼心虚……这样的她，竟然也能得到试镜的机会吗？
“该不会是什么烂片吧？”
“不是。”黑子哲也闭上眼，按了按眉心，昨天收到剧本后他立刻连夜看完，根本没有时间睡觉，“是前田玲奈导演的作品。”
“前田玲奈？那个前田玲奈？！”宝生千加更吃惊了。
前田玲奈作为业界少有的著名女性导演，一向专注于女性题材，比如少女追求梦想的青春励志剧，又或者是浪漫温馨的爱情喜剧。宝生千加在其中担任主要配角的那部《Water Girls》就是她的作品。
但正如之前的报道中所说的，宝生千加曾经在后台说过那部主打友情励志的青春偶像剧是一部“NC剧”，还很不巧地被前田玲奈听到了。这之后的拍摄过程中，前田玲奈没少找宝生千加麻烦。两人可以说是已经结仇了。
但是就是在这种时候，前田玲奈竟然邀请她参加试镜会？对于现在的宝生千加来说，不说能不能拿到角色，仅仅接到试镜邀请都是一种奢望了！
“她该不会是想故意找茬吧……”宝生千加皱起眉，“我试镜的是什么角色？没有剧本吗？”连人设都不告诉她，明摆着耍她玩嘛！
黑子哲也摇头：“应该不是，据我的判断，她是认真的。”他把剧本交到宝生千加手上，“我没有把剧本提前给你，因为我觉得你只要本色出演就足够了……你要试镜的角色，是这部剧的女主角。”
“女……主角？！”
这件事情对于宝生千加来说实在过于震撼，导致她下车后表情都还在呆滞状态。她一下车，记者们立刻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了上来。
“千加，看这里？”
“千加，你和多名男艺人保持暧昧关系的传闻是真的吗？”
“你靠□□赞助商上位，潜规则导演是事实吗？现在被曝光出来了，你有什么感想？”
“宝生小姐，你为什么要打骂新人呢？刻意打压她们是害怕自己地位不保吗？”
黑子哲也立刻挡在她身前，一面礼貌地说着“请让开，我们赶时间”，一面护着她走进大楼里。人潮汹涌，闪光灯频频闪烁，记者们的眼中也闪着充满恶意的光芒，宝生千加却始终被好好地护在黑子哲也怀里，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现在想起来，自从那天和黑子哲也谈话过后，就再也没有收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快递了，家里没完没了的电话不再响起，甚至邮箱里的恶意邮件也都被清理一空……带她这样丑闻缠身的艺人，他受到的骚扰估计也绝不会少吧？
但他从来都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淡定地挡在她前面，不动声色地将她保护起来。
她注视着黑子哲也的侧脸，静静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从前的宝生千加去试镜会时，肯定是有自己的化妆间的。然而今非昔比，黑子哲也和宝生千加都没有奢望现在还有资格得到私人休息室这种东西。
以宝生千加如今的状况，一旦出现在公众场合，难免被人讽刺，再加上她的性格，要和人吵起来真是分分钟的事情。为此，黑子哲也在电梯里没少给她打预防针。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宝生千加竟然真的有私人休息室。
据工作人员说，是前田导演的吩咐。
宝生千加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很随遇而安地坐在化妆椅上，一边自己给自己化妆，一边哼着歌——或许是觉得不需要再在宝生千加身上浪费资源，那个小助理早就被公司调了回去。黑子哲也环视一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就出门接电话去了。
镜中的少女只是薄施脂粉，就已经眼波潋滟，明艳生辉，丝毫看不出已经失眠两天多了。宝生千加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深吸口气，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来。
管前田她是什么心思呢，反正既然来了试镜会，就要做到最好！即使注定不可能被选上，她宝生千加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这样想着，纤细的手伸向了桌面上的剧本——黑子哲也说是本色出演就够，但试镜之前连剧本都没看过，也实在说不过去。
然而，宝生千加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了出乎意料的东西——一个玩偶熊，静静地靠在梳妆镜旁边，上面还吊着一张卡片。
“千加加油！你是最棒的！我们treasure永远爱你！”
宝生千加将卡片拿下来，看了一遍后，微微一笑，把卡片按在胸口处，长长舒出一口气。
Treasure是她粉丝团的官方名字，取自姓氏“宝生”，含义是粉丝们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宝物，而她也是粉丝们心中独一无二的举世珍宝。
在现在这种时候，还有粉丝愿意相信她、支持她，将她视为珍宝。
她又有什么借口，不振作起来，把那些欺凌过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让她的粉丝为她而自豪骄傲呢？
宝生千加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扬起微笑，一字一句地说：“加油，千加。”
我可是永远不会认输的宝生千加，就这种程度，也想打败我吗？还差得远呢！
放下卡片，宝生千加哼着轻快的旋律，把那只可爱的玩偶熊抱在怀里，孩子气地蹭了蹭。突然，她发现玩偶熊的嘴部似乎是一条拉链，貌似可以打开的。
“会是什么呢……难道还有礼物？”
她没有多想，“刷”地拉开拉链，尖锐的疼痛在这瞬间刺进手心。宝生千加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把手里的玩偶熊甩开，再看手上已经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正缓缓渗出来。
原来在玩偶熊的内部，竟设置了一把□□，只要一拉开拉链，弹簧自然而然就会弹出来，把拉拉链手划伤！
她怔怔地盯着手心的伤口，任由血液滴落，半天没有动作。咸涩的泪水滴在手上，刺激得伤口一阵刺痛。
粉丝？她怎么会这么愚蠢，还奢望自己有粉丝呢？所有人都希望她一蹶不振，所有人都希望看她摔得再也起不来，所有人……都讨厌她，讨厌得恨不得她去死啊!
门外的黑子哲也听见宝生千加的叫声，不由担心起来，轻敲门板问道：“宝生小姐？你怎么了？”
没有任何回应。
“千加？”黑子哲也担心起来，干脆旋开门锁推开门。当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映入他眼中的时候，他的话就咽在了喉咙里，没有再说下去。
她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就这样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双手都紧握成拳，身体轻轻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但黑子哲也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宝生千加真的在哭，是绝不希望任何人看见的。
因为宝生千加她永远都要是最漂亮的那一个，她赢要赢得漂亮，输也要输得漂亮。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像一团无限燃烧的火焰，热烈地活着，充满活力地战斗，永不放弃、永不认输。
而蹲在地上像个失败者一样痛哭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黑子哲也静静看了一会儿，无声地将门合上，按下不断震动的手机的通话键:“……长户先生？”因为诧异，他的音量不自觉地升高起来，看了眼休息室的门，黑子哲也一面把音量压下来，一面走远几步，“您改变主意了吗……哦？后藤先生说他可以作担保？”
五分钟后，通话结束。黑子哲也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少见地露出了微笑。他转回休息室门前，悄悄推开门，里面的人还蹲在地上，维持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好哭的。”
唇间开合，字句无声地落在空气中。
“无论发生什么……”
那双大海般幽深清澈的水蓝色眸子里，温柔终于悄悄浮出水面。
“还有我在呢。”
“试镜？”
户田纱和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她正趴在柔软的椅子上，任由身后的按摩师为她做SPA，芬芳的香薰悄然萦绕在房间里。
“导演是……前田玲奈？”她玩味地说出这个名字，“哈！那个贱人除了脸和身体，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就算是普通的试镜也过不了，导演竟然还是她得罪过的前田玲奈，真够没脑子的！”
电话那头的人忙附和道：“是是是，您说的是……那个婊子怎么可能比得上您呢？”
“还有长户大助那边……哼，让父亲去施压吧。就她那种废物不可能被看得上的，但是万一她不知羞耻地引诱，那就说不准了。”
“……户田小姐，”美容院的工作人员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外面有一位小姐要找你，她自称深津优子，说有点事情想对你说……”
户田纱和冷笑：“……不认识。叫保安把她赶出去，不用和她客气什么。”
自以为正义的蠢货！不仅失去利用价值，还让不少人发觉不妥，甚至已经有练习生向记者爆料了，还好她有人脉，才及时把消息买了下来……这种碍事的货色，她看一眼都觉得烦！
“纱和姐！”深津优子的尖叫声透过半开的门缝传进来，“为什么不见我!难道……真的……！”
被毫无怜惜之意的保安强硬粗暴地拖出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消失不见。
户田纱和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朝电话那头命令：“还有，把深津优子压下去，不准她出道……胆敢反抗的话，就拿当初进公司的时候签的合约告她。”
“啊，可是，深津优子是很有希望的新人啊……”
“哦？这样的小事，也要我亲自和父亲说吗？”说到“父亲”一词时，户田纱和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但还是很自然地抬出父亲来压制对方。
“……是的，我明白了。”
户田纱和甚至懒得说“再见”，径直挂了电话。而后从椅子上坐起身，接过大毛巾包裹住精致的身体，撩了撩头发，唇角勾出恶意满满的笑容。
“去吩咐我的司机把车开到门口。”她朝美容院工作人员命令道，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一样，轻声笑起来，“对待那样的贱人，一点机会都不能留下……这次我一定要宝生千加跌落谷底，一无所有，永远都无法再爬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6章 ACT.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