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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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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军统秘密监狱的牢房在前一天还是有看守的,还是有犯人的,但现在除了坦荡徒壁。连光,也没有。
王蒲忱双眼摸黑,在他走了无数遍烂熟于心的路上继续走着,高挑挺拔的身形像伫立的旗。孙朝忠也身姿挺立跟在后头,臂间揣着徐铁英的包,猫一样的眼在黑暗里似乎足以视物,一点没受影响。
机要室里,一样的漆黑一片。久经不灭的长明灯熄了,那双细长的手循例划亮了根细长的火柴。
耀眼的火光从指间的小枝上冒出来,映亮了一对黑漆漆的眼睛。
王蒲忱点燃了指缝间的烟,烟的红点随着呼吸一闪一闪。
他从没有在机要室里抽过烟,原先他甚至是不愿将烟味带进去的,而今……
电台撤了,专线切断了,机要室也不再机要。
地上桌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文件资料,分成一组一组摊在那里,都是从各个局各级官员那里搜集汇总收缴的。被他这几天彻夜不眠不休的审阅分拣过,哪一批是要销毁,哪一批无关紧要,哪一批仍需要用,王蒲忱心里都明明白白。
“蒲忱同志。”孙朝忠看着他,静候指示。
“把那个铜盆拿过来。”王蒲忱轻轻咳嗽几声,猛的吸了口烟。烟还叼在他嘴里,吸进去的烟雾也没有再吐出来。
他弯腰拿一沓文件丢进孙朝忠放在地上的盆里,把另一手指尖静静燃烧的火柴棍扔进去。
铜盆的文件霎时间就被火焰吞了进去,爆出来火星灿灿升起……
王蒲忱眼光中的一丝迷惘随着火星转瞬即逝,他示意孙朝忠把剩下那一摞文件全烧了,自己转身去到齐人高的保险柜边,取出钥匙打开,在铁质保险柜的夹层中拿出报纸包的一个小本,沉默片刻翻开了几页。
“这是……”孙朝忠看出本子上熟悉的字迹。潇洒飞扬带点文人豪气——着实不像是马汉山其人又着实确是马汉山其人。
这是马汉山去南京受审前交付的账本,原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附着各层各级大官收授的银钱物用,他命数将近,把这本子给了王蒲忱,意在让王蒲忱交予上峰能添点功劳、就算不交亦可为仕途垫块踏脚。可惜时局骤然,变生肘腋,反腐行动功败垂成,□□反扑、家国岌岌,王蒲忱没有把账目交出去也没有动的心思,而这笔账竟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得不说是极大的讽刺——调查组紧追不放死死咬住的和旧派利益集团紧紧捂着藏着的秘密,今时今日已是一沓废纸罢了。
“没用,烧了好。”王蒲忱翻动的细瘦手指顿了顿,还是把账本撂进了火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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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将升未升,天边泛起鱼肚白。北平城的岗哨换了一拨人。
当然这些在机要室里的两人是无从得知的,孙朝忠看了看腕上手表。
冬天的北平天亮的晚,这时候已经五点一刻了。
“蒲忱同志,该走了。”他提醒道。
能烧的都烧完了。北平军统站的信息、组织资料、调查纲目,警察局的内部调查卷宗、包括对□□人员的审问,为了方便潜伏保护遣散人员,甚至将人员实物档案都全部销毁——王蒲忱早已把各人资料记背于心、一字不漏,这些人响应系统安排,等于把身家性命交他保管,日后如再相见,没有意外便是众人之福之幸,如有意外也是他王蒲忱一力担当,绝不会有所差池。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护送王蒲忱离开,孙朝忠深知这一点,故而出言提醒。
王蒲忱本看着那烧完的余烬出神,听到他出声,微微笑笑把视线转过来。
孙朝忠看得出那视线里包含的情绪,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情绪,只是现在不适宜表露,他定了定神,打开一直带着的公文包,“蒲忱同志,这是徐铁英的档案生平,里面还有一些他复述我记录的会议既要和党政官员的重要资料。你看……”
“徐铁英这个老狐狸,打的是两面算盘……”王蒲忱点了支烟,吐出一口浊气,“他的东西嘛,就还给他,别人的东西,烧了吧。还有这个,你自己处理。”他拿出那张之前徐铁英塞给他的传票,一并递给孙朝忠。
孙朝忠默默接过,看也没看,整了整手里的文件和传票一起丢进火里。
“你决定了?”王蒲忱明白孙朝忠这个举动向他传递的讯号——烧了南京特种法庭的传票意味着彻底‘背弃’南京,背弃国民政府抗拒审判,也……变成了‘被政府遗弃的人’。
“我决定留下,我还要把这些还给主任……”孙朝忠捏紧了从徐铁英包里意外掏出的一张照片,他虽没见过真人,却也知道这照片上是谁。
王蒲忱也看见了,无言的拍拍孙朝忠瘦削的肩膀,“自己小心。”
“请蒲忱同志放心,坚决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