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载誉而归》方陌陌

10、第九章

　　“这名字真好，有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之意。不像我，沽名钓誉。”段誉一边赞叹一边自嘲，想到山野村夫的名字都比自己的寓意要好得多，忍不住轻轻的笑了。

　　“说完了吗？”慕容复稍稍抬头，撞入眼帘的却是面前人似极了孩童般纯真无邪的笑颜，眉眼盈盈犹如春水初生，莫名使人舒心，倍感亲近。

　　“你不伤心了，真是极好。”见木荣黝黑的脸上毫无黯然之色，段誉放心的松开他的手臂，却在对方目光如炬的注视中想起木荣‘亲一下’的怪异请求，立即面露难色的俯下了脑袋，双眉微蹙，眼皮下垂，双手搅在一起，表情不自然的喃喃道：“古语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莫非你女扮男装？”慕容复好笑的看着段誉，忽然抬手勾起他的下颚，凑近细瞧，缓缓笑道：“这副姿容倒也不比女子逊色。”

　　段誉想不到木荣竟有如此大胆动作，顿时不可思议的张大眼睛，愣愣的吞了吞口水，状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见段誉又犯起呆来，漆黑的瞳仁水汪汪的映出自己似乎不怀好意又似笑非笑的狡黠面容，慕容复忍不住用指尖碰触起他的脸颊，心想：这傻小子这么呆，又不会武功，是如何从他口里的神农帮逃出来的呢？

　　而段誉呢？他几乎傻住了，从来没有人像面前的木荣，靠他这么近不说，还用那样灼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看，那眼神不似父亲的慈爱，不似伯父的关怀，不似朱四哥他们的恭敬谦卑……总之，木荣的眼神，不知怎的，竟使他的心不禁怦怦的越跳越快，慢不下来。

　　“柔而不软，滑而不腻，真令人回味悠长，爱不释手。”慕容复本想继续调笑一番，但见傻小子白白的小脸渐渐泛起红来，手下的温度也腾地升高，明亮亮的眼睛里波光潋滟，水汪汪意盈盈。
　　心念电转间，也不知怎么了，慕容复好似被烫到一般，忽的收回手。

　　“你说的对，虽然你我并无男女之别，但总归于礼不合，刚才是在下唐突，你莫要放在心上。”

　　慕容复淡淡说道，准备问出包风二人的情况便起身告辞。

　　清冷的声音传进段誉的耳朵，他恍然回神，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

　　“你刚才说的神农帮是怎么回事？”慕容复面色冷静，沉着的神态与戏弄段誉时的装模作样判若两人。

　　“哎呀，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容我日后再告诉你。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赶路，我们改日再见啦！”段誉说着，也学起江湖中人拜别的样子，对着木荣双手抱拳。心下暗恼自己光顾与人寒暄，差点又误了大事。

　　“你来的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人？”

　　“说来还真是有缘，这一路赶来当真清静，除了木荣兄，再见不到半个人影。”段誉如实回答。
　　慕容复清洌的眼神在段誉脸上扫过，见他眉目舒展，神情坦然自若，断定他没有说谎，遂起身，和颜悦色的说：“如此，那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段誉笑着接口，走了没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匆忙折返回来。

　　“对了，你等等……这个给你。”

　　随即，慕容复就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块东西，触感温润。拿起来一看，是块质地上乘，碧绿晶透的翡翠玉佩。雕工精细，上面的云纹游龙，灵气逼人，一眼便知绝非俗物。若没猜错，应该还有一个凤形玉佩，跟此佩龙凤呈祥，作对成双。

　　慕容复疑惑的看着手中的玉佩，又听到段誉用温和的音调，清朗的说：

　　“如果，他们再欺负你，或者你想换个地方谋生，就拿这块玉佩到大理镇南王府，只要看到这块玉佩，王府里的人就会帮你。”段誉言辞诚恳，“既然我们是朋友，就该肝胆相照。”

　　慕容复寻思，镇南王是大理当朝皇帝的亲弟段正淳，听闻段正淳唯一的儿子就叫段誉，是个不会武功的小书呆。而眼前人，也叫段誉，不会武功，言谈举止亦透出天然的呆气，还与镇南王有关系，莫非他就是段正淳的书呆儿子？

　　再将段誉细细打量一遍，是了，不会有错，他定是大理镇南王的小王爷。

　　慕容复眼珠一转，当下便有了计较，面上也表现得更加和颜悦色，朗声道：“你都不嫌弃我长的丑，愿意放下身段与我这等粗鄙之人结交，坦怀相待，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独自一人风尘仆仆。你看，现下天也黑了，山路难行，刚好我这几日也闲来无事，就让我跟你走一道吧。我会打猎，也会点拳脚功夫，这片儿野味很多，野兽也不少，尤其是在夜间，你跟我在一起比你单独赶路要安全得多。”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段誉高兴极了，想来今日也不是倒霉透顶，至少认识了木荣，而且他还是个很不错的人，宽厚仗义，自己也不用担心长夜赶路会烦闷无聊。更重要的是，他自小到大从未独自一人在夜晚外出，更别提在深山老林里披星戴月，踽踽独行。要说不怕，那是自欺欺人。

　　见段誉又笑的像个孩子，眉眼弯弯的，慕容复也不由跟着扬起唇角，微微一笑，准备把手中的玉佩还给他。

　　“龙凤呈祥，是你家人对你的美好祝愿，心意很珍贵，莫要随意送人。”

　　段誉却不接过，反而按住木荣的手掌，“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他又笑，无邪道：“这玉佩原本就是一对两个，送你一个又有何妨？”

　　手心里的玉，润泽沁凉，慕容复轻轻摩挲，莫名又起了捉弄之心，戏谑道：“众兽之君，百鸟之王，双宿双飞，天生一对。你送我龙佩，自己留凤佩，莫非段兄弟有难言之隐，视我为良人？”

　　段誉光顾着送礼，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涵义，如今被木荣一说，瞬间羞得满脸通红，尴尬得连耳根都觉得发烫，一下子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呆呆的站在那，任凭山间的晚风，飘风过耳。

　　山风吹动着段誉的锦袍，衣袂飘摇，连带的撩动起他散落的发丝，灵动的轻拂到他的脸颊，绯红与净白相映成彰，黑发不时贴面，再散开，于风中飞扬，如谪仙一般眉目如画，轩然霞举。

　　慕容复不觉有些许失神，就那样看着段誉。

　　忽然，段誉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咕咕’的声音，慕容复一惊，赶紧凛了凛心神，见段誉一脸的不好意思，笑着解围道：“就算我说的不对，你开口告诉我便是了，何必说鸟语，我一个大老粗可听不懂呐。”

　　段誉也被逗笑了，羞涩的挠挠头，脸更红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呀，木荣，你就别取笑我了。”想到玉佩的别样寓意，接着说：“是我糊涂，这玉佩实在不宜相赠。可惜，我身上也没有其他东西了。也罢，等有了纸笔书信，我写一封也是一样。”伸着手，想拿过玉佩，玉佩却被木荣塞进怀里。

　　慕容复轻轻笑道：“你走路容易摔跤，这玉佩我先帮你收着，待到平地，我再交还予你。”

　　段誉一摊双肩，垮着小脸，无力道：“唉，木荣，我这一时半刻，都快被你笑话死了……”真是丢人丢大了，还都丢在同一个人面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口齿尚算伶俐，在那左子穆与司空玄跟前更是振振有词滔滔不绝，怎到了木荣这儿，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也太让人情何以堪了！

　　想着想着，段誉又瞄了木荣一眼，不自觉的噘着嘴巴，双颊微鼓，朱唇粉面，纯如稚儿。

　　若是换做旁的什么男人摆出这副赌气撒娇的样子，慕容复定会不留情面的鄙夷哂笑，但段誉做起来，却让人觉得如稚童般俏皮，惹人欢喜，慕容复忍不住摸着他的脑袋，得意的说：“俗话说的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青泥，一物降一物！”

　　“是呐，是呐，古人诚不欺我。”

　　“趁现在天色还没暗下来，你去找些枯枝干草，我到那面瞧瞧，打几只山鸡来制止你说鸟语。”

　　“木荣，你！”

　　“如何？”

　　“真-风-趣！”段誉本想说‘讨厌’，又觉得那样太女气，便改了口，又对木荣做了个鬼脸。他破罐破摔的想，丢人就丢人吧，谁叫他说不过人家呢？

　　慕容复哈哈大笑，叮嘱他别走太远，便健步如飞的走进树林寻野味。

　　山中林木葱郁，杂草丛生，但风干的枯枝干草却不易捡拾，段誉没干过粗活，费了好些功夫才找着。他艰难的把柴禾拢做一堆抱在怀里努力往回赶，他怕耽搁久了，又被木荣笑话。

　　抱着柴禾，段誉尽力加快脚程，但小路崎岖蜿蜒，才走了半刻钟，他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勉力多走了百步，他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好在，林里清风阵阵，吹得他甚是清爽。

　　休息了一会，感觉有了力气，段誉正准备抱起柴禾，忽听前方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难道是木荣来寻他了？他刚想起身查探究竟，忽听有人说道“下面有溪水，师弟，你不是渴了吗？咱们去喝些水再走吧。”

　　听声音不是木荣，只是也有些熟悉，段誉小心翼翼的藏好身体，拨开草丛一看，原来是左子穆的弟子干光豪。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衣女子，身量挺高，肩膀要比寻常女子要宽些。这都没什么，段誉搞不懂的是，为何干光豪唤她师弟，而非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