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太远》小珍妮

3、Chapter.3

　　2007年7月29日星期日

　　这两天，我发现自己突然迷恋上了哥哥的笑容。不，不只是迷恋，还有深深的依赖。
　　每个清晨，我总是要第一个跑到楼下哥哥的房间，用甜得连我自己都发腻的声音喊一声“哥”。
　　每当这个时候，哥哥总是会毫不意外地回应我一个宠溺的微笑，对我说，“小韵，早。”
　　然后我便会安下心来。
　　也许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我总是认为，只要哥哥对着我笑，那他就真的是开心的。
　　我总是幻想着，那阳光般温暖柔和的微笑，能够治好哥哥身上所有的病痛，能够照亮我们心中所有的阴霾。
　　哥哥也就真的一直好好的。除了成天成天地呆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我从未看到过他露出一丝不开心的表情。
　　妈妈说，哥哥的身体变得很差，需要休息，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整天陪着我胡闹。
　　于是我就乖乖的，给哥哥空出很多很多休息的时间来。虽然我还是很想每时每刻都和哥哥腻在一块。

　　中午11点半。我刚陪哥哥在他的房间里吃过午饭，家里的门铃就被按响了。
　　门外站着据说是哥哥同学的两男两女。其中有两个我曾在哥哥带回来的照片里面见过，一个是哥哥新交的女朋友，彭苏，一个是哥哥的大学同窗兼舍友，陈毅鑫。
　　我还记得，哥哥拿着彭苏的照片指给我看的时候，说了一句，“小韵你有没有发现，你和苏苏长得很像。”
　　当时我愣是没看出来，因此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渴望着能够亲眼见到这位大我两岁的彭苏姐姐，好和她比比，我们到底长得像不像。
　　今天我终于万分肯定了，我和彭苏长得一点都不像。
　　彭苏长得很漂亮，雪白的皮肤，精致的脸形，尖尖的下巴，眼睛很大，睫毛长而卷翘，嘴唇亦是好看的形状，上面还抹了一层淡淡的唇蜜。
　　更要命的是，彭苏长得漂亮，却漂亮得没有距离，只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她和她亲近。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哥哥提起彭苏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骄傲的神情。

　　虽然并未经过刻意修饰便足够光彩照人的彭苏姐姐让我有点小自卑，但我还是满心欢喜地把他们几个人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
　　我想他们一定都是哥哥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会这么不远千里地到这里来看哥哥。哥哥见了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我挽着彭苏姐姐的手臂，领着他们进了哥哥的房间。哥哥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深感意外。但也只是稍稍愣了愣，便微笑着开始一一地同他们打招呼。
　　我和林绪去搬了几张椅子让他们围坐在哥哥的床边，便又一起识趣地退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林绪拍了拍我的肩膀，做了个手势让我不要走太远。
　　于是我和他就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房间里，彭苏背对着我，坐在离哥哥最近的位置。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很快就听到了她呜呜咽咽的哭声。
　　然后另一个女生也开始哭起来，接着是包括哥哥在内的三个大男生劝慰她们的声音。
　　这样的画面，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坚持了不到一会儿，便拉着林绪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半个小时以后，除了彭苏以外的三个人都出来了，我便拉着他们一起坐下，努力地制造话题，想跟他们多聊一会儿，好给哥哥和彭苏多一点的时间。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代沟的关系，我和这三个人实在有些话不投机。他们聊的都是些大学里的事，什么学生会阿，社团阿。起初我这个准大学生还有些新奇地问东问西，但很快便没了兴致。
　　于是聊到最后，就变成他们谈他们的，我和林绪谈我们的。

　　再过没多久，彭苏也出来了。想必是刚刚哭得很厉害，她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我本想上去安慰几句，可是陈毅鑫已经先我一步迎了上去。
　　“他答应了吗？”
　　“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可是，我们这样真的好吗？阿庭他这样子真的很可怜，我们是不是……”
　　“要不，让祁伟他们先回去，我陪你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你也好常来看看他。”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我偏偏就是一句不漏地全听见了。
　　我也看见了陈毅鑫握住彭苏的手，她用力挣开，然后使了个眼色提醒他我还在场不要乱来的这一系列小动作。
　　任凭我再傻再笨，也全都看出来了。彭苏和陈毅鑫根本就是在来看哥哥之前就已经在一起了。他们这次来，十有八九不是真心诚意地来关心哥哥，而是装模作样地来和哥哥提分手的事情来了。
　　手中喝了一半的可乐，被我重重地砸到了面前的玻璃桌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林绪想拉我，但没拉住。我已经站起身，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快步地走到那两个当着我的面轻声细语说悄悄话的人面前。
　　“你们看完哥哥，可以回去了。哥哥需要休息，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还有，我哥哥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同情。”我用客客气气但是却异常冰冷的口气说完，冲着他们摆了一个送客的Pose。
　　“小韵，对不起，我们……”彭苏还想说什么，却被陈毅鑫强行拖拽着离开了。
　　其他两个人，发现形势不对，亦很识趣地不等我赶便自觉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我呸！什么女朋友！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水性杨花越是见异思迁越是蛇蝎心肠越是虚伪得不得了！什么好哥们！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连舍友的墙角也挖！什么好同学！全部都是帮凶，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还专程赶来看哥哥的笑话！一群混蛋！……”对着他们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我骂骂咧咧唠唠叨叨了好一阵，才使劲地甩上大门，回到客厅里。
　　如果不是怕惊动哥哥，我一定会去隔壁把他们家养的那只成年藏獒借过来，咬他们个血肉模糊鬼哭狼嚎。
　　但是现在比惩罚那些虚伪的家伙为哥哥出一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哥哥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据彭苏那个女人所说，哥哥应该是自己提出和她分手的。
　　我的傻哥哥，一定是怕自己现在的身体会拖累那个坏女人，怕给不了她幸福才会这么说。
　　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早在他做下这个艰难的决定之前，他心爱的女人，就已经给他们的爱情判下了死刑。

　　悄悄地走到哥哥的房间门口，我看到哥哥一只手抓着吊环，一只手拼命地撑着床，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的整个身子向前挪动一些以便躺下。
　　那样一个我稍一屈腿用力就能做到的动作，哥哥却努力了半天。
　　看到哥哥双手扯着自己的裤腿摇摇晃晃地俯下身去，把自己在向前挪动的过程中不自然地弯折起来的两条腿拉直的时候，我的心已经疼成一遍。
　　但我不敢进去帮他。哥哥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即使他现在变成这样，一定也不愿意处处依赖别人的帮助。
　　所以我只是看着，看他把自己那两条好像每天都在变细的腿摆正，又一手拉住吊环，一手抓着裤腿保持平衡，然后慢慢地直起身来。
　　哥哥侧对着我，我能看得到他佝偻着不再直挺的背。一滴泪，挂在哥哥常常对我微笑着眯起的眼角，在阳光下隐隐约约地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哥哥哭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推开微合的房门，走进去，半俯下身抱住还保持着坐姿的哥哥，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就像他安慰我的时候常常做的那样。
　　“哥，不要哭，不要难过，彭苏姐姐走了，还有很多很多的美女在等着哥哥去泡，还有小韵陪在哥哥的身边，要不要小韵给哥哥唱分手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哥哥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我的身上。那样深深的无助感，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但那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哥哥便挣扎着从我的怀中脱离出来，然后冲着我扯开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谁说哥哥哭了？哥哥好好的，什么时候哭过了？是彭苏告诉你我们分手了？难道她没告诉你，是我把她甩掉的吗？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哥哥要找，要多少找不到，有什么好难过的？”
　　从头至尾，哥哥都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以至于我开始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也许，哥哥真的并没有哭，真的是我看错了。
　　我的哥哥，是无坚不摧的，他怎么会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