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玉瑛柔云》宋小倩

14、夺子

　　张家村的年是热闹的，村里人喜气洋洋，似乎除夕夜的鞭炮都比往年的响亮。只是这样的热闹，更衬得张老七一家愁云惨雾。
　　张老七在年前二十八请了喜酒，虽然儿子还没满月，但这人情可不能拖过年关，否者会让人念叨一整年的。
　　尽管张老七很努力的张罗了一番，却并没有多少人捧场，摆席那天虽然族长来了，族老们却没有几个到场的，族长对族人的缺席也没有表示出应有的愤怒，只是拍着张老七的肩膀，“老七呀，这快过年了，家家都有不少事儿，我这也得忙去了，等过完了年再来看你啊。”
　　饭都也没吃，族长就带着人走了。
　　空着的桌子和热腾腾的饭菜似乎都在嘲笑着张老七。
　　田氏拍着桌子骂：“都是势利眼！狗眼看人低，等我儿当了大官，让他们一个个都来给我磕头！”
　　张老七的脸憋得通红。
　　田氏满月。这天清早田氏就让周瑛烧了一大锅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好了衣服，就到厨房给张老七做饭，这段时间吃的都是周瑛做的饭菜，味道真不好。田氏早就馋坏了，一大早便开始张罗起来。
　　张老七前两天受了风，正在屋里躺着，见田氏难得的温柔贤惠，没有打骂周瑛，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田氏的饭还没做好，就听见门口有人叫门，族长带着族老们来了。
　　“见过族长。”田氏是见过世面的女人，不等同于一般村妇。见到族长便施身见礼。
　　“嗯，老七家的，受累了。”族长赞了田氏，便大步进屋。
　　族老们也冲着田氏露出笑容，这让田氏受宠若惊。连忙快步跟上，请族长和族老们上座，吩咐周瑛烧水沏茶。
　　“老七家的，不用忙了。”族长阻止周瑛，“我们说几句话就走，老七呢？”
　　“当家的这两天身子不好，躺着呢，怠慢族长了，我这就去叫啊。”田氏连忙去叫张老七。
　　张老七正睡得香，冷不丁被田氏唤醒说是族长来了，连忙穿上衣服出来，到了堂屋却发现不仅族长到了，族里的族老们都来了，而且还跟着很多族人。
　　就在田氏进屋的时候，又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个叔伯辈分的族人，田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搀着张老七的胳膊，走了两步就发现丈夫的胳膊越来越僵硬，身体也开始颤抖。
　　张老七看着一屋子的人，便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一时间胸口仿佛压着千斤的巨石，田氏在身边小心翼翼，周瑛抱着小宝缩在墙角，不大的堂屋都要被族人占满了。张老七身体僵硬，浑身发凉。
　　“老七啊，你这身子是怎么啦？”族长说着关心的话，却丝毫没有一点儿感情。
　　张老七给族长和各位族老见了礼，方才答道：“族长，前两天感染了风寒，已经好多了。”
　　“哦！”族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抬眼寻找着孩子，“老七，孩子可好啊？”
　　张老七的脑袋嗡地一声，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险些站立不稳。
　　田氏扶住丈夫，关切地问他：“当家的，你怎么了？”
　　“小七，不是我说你，你这身子骨也不成啊，如何还能撑起门户？”一个族老说道。
　　“可不是嘛，跟个书生似的，根本不像个庄户人，我看我家小三都比你强。”另一个族老说，他家小三只有十三岁，拿正值壮年的张老七跟个毛孩子相比，真是诛心之论。
　　“就是，就是。”
　　“七哥！你这病好像年前就得了吧？这么多天还不好，要不要请个大夫给看看？可别耽误了，病气过给别人事小，哪天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嫂子和孩子怎么办？”明面上是关心，实际上却是诅咒，张老七额上的青筋蹦起多高。仔细一看说话人，正是幸灾乐祸的张十三。
　　族老和族人们议论纷纷，周瑛越听越害怕，张老七的脸色越来越白。
　　“老四啊，小七这样怎么能把文曲星君带大，光耀我张氏门庭？”说话的是族老里面资格最老的一位六老太爷，他捋着胡子，抬眼盯着周瑛手里的孩子。
　　六老太爷话一出口，张老七几乎栽倒，田氏好不容易扶住了丈夫的身子。
　　“族长、老太爷，当家的今天身子不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改日我们夫妻再上门领罚。”田氏到现在也没明白族人们的真实意图，只是认为丈夫得罪了他们，自己服个软，日后再说些好话，希望族人能够放过他们。
　　“老七家的，退一边儿去，男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族老们拉下脸训斥道。
　　田氏不敢在言语，只是低着头扶着张老七，心里却把族老们骂了个遍。
　　张老七却推开田氏的手，挺了挺脊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六爷爷、四叔，小宝还小，请各位高抬贵手，容我夫妻将他养得壮实些，再送到族里吧？”
　　张老七的话震惊了在座的族人，更是如同一盆冷水浇到田氏头顶。
　　“当家的，什么送到族里？这可不行啊！”田氏哭着抓住张老七的胳膊。“当家的，小宝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送给别人去样啊？这不是剜我的心吗？”
　　张老七新下痛悔，不应该答应族长的条件，可如今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张老七跪爬几步来到族长身前，“四叔，侄儿求您可怜可怜，让小宝在他娘身边多待些日子，求您了。”
　　田氏见张老七这么说，显见着是丈夫已经答应了，顾不上礼仪连滚带爬地扑到族长面前，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狠命磕头，“族长，求求您发发善心，求求您不要让我们母子分离！”
　　“老七，你们夫妻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我们逼迫你交孩子的？当初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族长很是不悦，他不愿意在族人面前留下仗势欺人的印象。“还不快点儿起来，哭哭啼啼的像话吗？”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六老太爷将手里的拐杖不停地墩地。
　　田氏爬过去扯住六老太爷的裤脚，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喊着：“六老太爷，替我们说句话，您的恩德我们永志不忘！”
　　张十三趁机过来，一把把田氏掀翻，“冒犯叔祖，你不想活了。”
　　田氏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地被踢开，张老七恨得牙根直痒，“十三，那是你嫂子，你这么做太过分了。”
　　“嫂子？冒犯祖叔就是罪人，嫂子也不行。”张十三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田氏被张十三掀翻，惹来众人一阵嗤笑，又痛又气羞愤交加地向张十三扑去，“我跟你拼了！”
　　张十三却退到六老太爷身后，田氏无法越过六老太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脚乱蹬地哭天抢地。张十三冲着怒目而视的张老七挑衅般地挑挑眉。
　　就在众人争执的时候，周瑛抱着小宝缩在墙角，将小宝的手指塞到他的嘴里，紧紧地保住弟弟，她此时已然明白这些如狼似虎的人为什么来了。
　　怀抱里刚刚长胖一些的孩子真的很可爱，不再是皱巴巴的一团，浑身散发着奶香味道，脸蛋和身体都是那么柔软，看得人心醉。上一世，在出嫁之前她也曾梦想过自己的婚后生活，她也会有活泼可爱的孩子，应该不止一个，她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他，就像她父王给她的。她不会让她的孩子再遭受自己曾经的痛苦。如今怀抱里的孩子刚刚出生就要跟亲人分离，落到惟利是图的族人手中，他的命运又将如何？
　　田氏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伤透了心，张老七的放任也让她心灰意冷，如果不是想要摆脱从前的命运，她真想离开，可她只是个几岁的小姑娘，又能去到哪里？她孤身一人，必定会被人拿住，说不准就会被卖到最下等的勾栏院，那才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族长脸色阴沉地盯着仍然在撒泼的田氏，向旁边使了个颜色，几个平日里就游手好闲的男子连忙扑过来，将田氏拎起来堵了嘴架出去，张老七听着妻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心似油煎。
　　“老七，”族长站起身来，走到张老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家村是咱们张姓族人的根，族里好了，大家才能好。”说罢凑到张老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张老七如闻雷击，泥塑一般的站着，直到族人从周瑛手中抢走孩子，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都没有缓过神来。
　　族人纷纷离去，张十三落在后面，冲着张老七挥了挥拳头，幸灾乐祸地哼着小曲儿。
　　周瑛去院子里扶起田氏，田氏脸颊青紫，衣裳都被撕破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见到周瑛却一巴掌拍过去：“你这丧门星！”
　　张老七慢慢地转身，见妻女受伤，院子里一片狼藉，眼前一黑，吐出一口乌血仰面栽倒，耳边是族长的话，“族里不缺一口吃的，没爹没娘的小孩子更好养活。”